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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詩很好,老夫讀過的詩中,在世的只有帝師和大祭司能與之媲美!但……」

  「但什麼啊!」李山快要急死了,「別說話說一半!」

  「但……好像偏題了……」

  院長臉色很不好看,「左相大人的考題是春華秋實,但這首詩……」

  李山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不信!看答卷此學子心思縝密,怎麼可能偏題!」

  李山不信邪地拿過試卷,臉色越看越白。

  怎麼就……怎麼就偏題了呢!偏題的詩作最高只能評丙,那這案首就與此人失之交臂了!

  李山嘆了口氣,就提筆寫上自己的名字,寫完名字,他手停頓了良久,一個「丙」字遲遲難以落下。

  他咬咬牙,落筆,剛寫了一橫,院長忽然大叫,「且慢!」

  「不是偏題!是我們都沒有看懂!李山,你且讀第一句!」

  「蒲影橫階蔽日華,江柳空垂傍舊槎!江水夏季漲潮,秋季乾涸,冬季冰凍,在什麼時候岸邊的柳樹才能靜靜垂下枝條呢?是春啊!春天只有微風,只有春天才有這樣的安靜景象!而蒲草生長在江邊而且是豎著生長的,它的影子又如何能夠橫印在台階上呢?是秋啊!秋天蒲草乾枯之後,人們將它採集,掛在屋檐下曬乾用來編草蓆,因此它的影子才能夠橫在台階上,也因為它掛在屋檐下,所以遮擋了太陽的光芒!一個『橫階』、一個『蔽日華』再加一個『空垂』……妙!妙啊!」

  李山補充道,「前後兩句春秋對仗,實在是……珠聯璧合、巧奪天工……」

  「再看第二聯,東君未許承新露,病骨難禁染晚霞。

  「首句開頭便是『東君』,東君就是春神啊,東君不降雨,正好對應後句的『晚霞』,常言道: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這個病骨一定指的是前聯的柳樹,柳樹遲遲得不到雨露灌溉,才會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才會在晚霞中情難自禁!」

  「妙!」李山連連點頭,「如此一來,第三聯『寒蟬抱葉噤秋實,孤雁迷雲失故家』也有了合理的解釋,寒蟬我們都知道是秋天的蟬,因為生命力已經走到盡頭,所以叫不出聲,但他將其用在此處,卻是另外一番解釋!」

  「寒蟬抱著葉子守在果實旁邊,它不肯叫是因為果實並未成熟!果實為什麼不成熟?這就想到前面第二聯所說的春神,東君不降雨,導致大旱,果實幹癟,寒蟬無法汲取汁液,所以以為它還沒成熟,傻傻守在它旁邊!」

  「而那隻掉隊的大雁在空中盤旋,其實並不是找不到棲息地,而是在尋找水源!只是因為人們不理解它的焦急,所以說它是找不到家的方向了!」

  「尋常人寫春華秋實,往往是描寫春天種下的種子,夏天開花,秋天結出果實。好一點的詩作會將用意拔高,告訴人們一年之計在於春,要珍惜春天的播種時間。」文相徐徐道,「而此人卻反其道而行之,他偏要寫因為春天沒有降雨,所以夏天的花稀疏,秋天的果實更是乾癟沒有營養,他用一個不好的結果來警示人們春的重要性,要在種子小的時候就及時澆水,不然就會導致如此後果,其中的教化作用恐怕比尋常寫法更加深刻!」

  「畢竟人只有在失去後才懂得後悔,後悔為什麼當時偷懶,沒有給果樹澆水。」

  李山嘆息道,「那麼最後一句『欲擬長門猶諱賦,恐驚庭樹又棲鴉。』一定是種樹人的懊惱吧,庭中果樹上面落滿了烏鴉,也正可以反襯其枝葉稀疏,這樣一副慘狀……」

  李山眼底的震驚之色久久不能消退,「如此詩作,無論是對仗還是寓意,無可挑剔。並且它還有創新,打破了歷年來所有文人寫春華秋實時的習慣,給了詩人們新的思路。」

  「此詩必將傳頌後世!不用猶豫了,甲!」

  李山率先寫了個「甲」字!能評這樣的卷子,他感到榮幸!

  文院院長斟酌了片刻,在空白的地方先寫上「甲」,然後仔細書寫自己對它的一些見解,為它作注!

  能給註定要流芳千古甚至艷壓一世的佳作作注,對他的文名是極大的傳播!

  雙甲出在他們清苑縣,全縣上下都會與有榮焉!

  他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張榜日學子們的表情了!

  第57章 想親政嗎?陛下?

  當夜,清苑縣文院。

  案上已經堆了不少紙袋,都已經貼上了紅色封條。

  文院眾人已經睡下,無人發覺,那一堆紙袋中悄然少了一份。

  聖院,院長蘇潤卿正和文相聊天,文相吹了吹茶沫,抬頭看了院長一眼,搖搖頭,「兄長,何事掛心?」

  「澤余,你我兄弟二人不知多少年沒有去探望老師了,前些年他來京城,為兄卻恰好週遊各文院,不在京中,也不知道他近來身體如何,為兄想抽個空去遺忘谷看看。」

  蘇澤余沒有說話,他是文相,也是帝師那場謀劃的主要成員之一,自然知道蘇仕元已經過世了。

  可這個消息他不能跟他的兄長說。

  「兄長是聖院院長,會試和殿試還需要兄長主持,且今年綏陽百廢待興,余有些政事不能通解,到時候還要請教兄長。」

  蘇潤卿的眸子裡充滿了疑惑不解,他遲疑道,「澤余,政事你比我懂,何須問我,我還是想去看看老師,我年紀大了,見一面少一面了,再過幾年,這把朽骨就再走不得遠路了……」

  「再等一等,兄長,如今局勢動盪,各地拜神會興起,現在出京不妥……」

  「局勢局勢,你就知道局勢!你是不是不想去看老師,是不是已經忘了他老人家的教導了?」蘇院長氣得臉紅,「你…你……我們的名字還是老師給起的!意為澤潤眾生,廣庇天下寒士!為了一個拜神會你就束手束腳畏首畏尾!就是因為有拜神會我才要去!我不願讓老師知道我放任百姓被蠱惑而坐視不理!」

  文相臉上露出一絲為難之色,他掙扎片刻,最終閉了閉眼,「兄長,莫怪余長幼不尊……」

  蘇院長瞳孔一縮,「你……你要作甚!」

  「余,懇求兄長就留在聖院,最近便不要外出了,有什麼需要的跟門口守衛講,會有人替兄長買來。」

  文相滿臉歉意告辭,守衛等他一出門,立刻又將大門關上。

  身後傳來院長顫抖的高喝,「蘇澤余!你書讀到狗肚子裡了!你一心只有你的仕途,你忘了我們本是一對乞兒!你忘了是誰將你養大、教導你為官要為民做主!你…你簡直……」

  蘇院長憋了半天,罵道,「有…有辱斯文!」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弱,直至再也聽不見,文相長長嘆了一口氣。

  眼角有點濕潤了,他知道承曦帝或許會對老師不利,畢竟承曦帝的心眼很小,容不得旁人比他聲望高。

  可是他最終還是大意了,讓老師葬身在谷中。

  他以為承曦帝不會那麼快動手的……那天帝師詢問他的意見,要不要分一些人去遺忘谷。

  他沉思過後,告訴帝師尋花閣力量有限,漠北那邊吃緊,還是先顧那頭吧,遺忘谷不一定會出事。

  帝師當時看了他很久,最終點了點頭。

  後來帝師特意去拜訪秦廊秦老閣主,請老閣主去遺忘谷隨行保護,他還覺得帝師大人是小題大做。

  可後來遺忘谷的火海終於將多年前蘇仕元跟他說過的話驗證。

  「澤余啊」,蘇仕元輕笑著,聲音溫和,「你不能總是抱有僥倖心理,一次兩次運氣好沒出事,可不代表次次都這樣,早晚啊有一天要吃大虧的……」

  幾十年了,他一直運氣不錯,沒有行差踏錯過一步。

  直到他終於濕了鞋,才發現一切無可挽回。

  文相仰頭望天,讓淚倒流回心底,他在心中輕輕說,「老師……您當年可沒說過……吃的這個大虧是要失去您啊……」

  時間一天天過去,各地文院都來了欽差,而禮部的人與欽差交接過後,也啟程返回自己的職位。

  欽差先檢查了各個封條,然後一個個拆封,用冊子記錄姓名與成績。

  記錄好後,取前一百五十名張榜,他們不會在這裡留宿,張完榜就走。

  清苑縣令李山看著還未張貼的榜單,皺著眉頭,小心詢問,「大人,是不是弄掉了?我縣今年……」

  欽差冷冷看了他一眼,「你縣今年多少學子參考?」

  「這……三百又八十一。」

  「沒錯,已經全部記錄了,就是這些。」

  李山看著榜首上兩個刺目的乙,只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

  難……難道……

  清苑縣文院院長向他沉重點頭,「我們……極有可能抽中御卷了……」

  李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這一下力度不輕,他疼得齜牙咧嘴,倒抽著涼氣道,「還不快扶起本官!」

  院長挽著他的胳膊,把他往上拉,可李山腿腳已經軟了,站不穩也拉不起來,反倒是手一滑讓他又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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