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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無處可去,來到姜氏舊宅,看著裡面殘破不堪的場景,越過層層蛛絲和厚厚灰塵,來到了自己的閨房。

  「為什麼呢……我原本可以無比幸福」,她喃喃著,「我的阿姐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我的夫君是我最喜歡的人,我的家族富甲天下,我還有一個可愛的侄子,我的侄子會在未來成為天下之主……」

  怎麼就成這個樣子了呢?

  一滴血淚滑落。

  無人知曉,姜家舊宅,一個女人悄然吊死在閨房。

  那個女人死前輕輕呢喃,「言言……你是好孩子,小姨沒有討厭你……」

  「是小姨不好,小姨真的太恨了…恨到喪失了理智……」

  「謝謝你…小姨後悔了…小姨對你不好…你卻沒有記恨小姨……」

  江棄言不知道這些,他往南邊走,南邊三宮是給皇子們居住的,他的皇弟應當被軟禁在那其中一殿。

  他在毓慶宮找到了想見的人。

  江盡歡一見到他,就用力推了他一把,「你……你還來幹什麼!看笑話嗎?!」

  他惡狠狠瞪著江棄言,像一隻炸毛的小狼崽,「我娘呢?你把她怎麼了!」

  「朕放她出宮了」,江棄言拍了拍身上的灰,語氣始終淡淡的,「你父皇就是這麼教你的嗎?這是你見皇兄的禮數?」

  江盡歡已經十一歲了,而他在比江盡歡小很多很多的時候,就已經很懂事了。

  江棄言不由慶幸,幸好他不是在宮中長大的,他是蒲聽松教養大的,又跟蘇仕元學過幾年書,無論是禮數還是儀態都挑不出錯。

  哪裡像這個被慣壞的小屁孩呢?

  江盡歡還在罵,他卻不甚在意,「自明日起,會有嬤嬤來教你怎麼說話。」

  留下這句話,他就轉身離開,身後跟著的小公公把鎖上好,又馬不停蹄回到他身邊。

  江棄言多看了他一眼,「你叫什麼名字?」

  小公公低眉順眼回答,「奴才叫長生。」

  「日後便跟在朕身邊吧。」

  小公公趕緊謝恩,然後起身跟上。

  江棄言最後去了上書房,他原本以為桌上不會有奏摺。

  但,有。

  是先生的試探嗎?

  江棄言把那些奏摺一一翻閱,卻不做任何批註。

  他想到了小時候,自己竟然以為那些奏摺是江北惘強加給先生的,不免有些好笑。

  奏摺這東西,怎麼可能容忍他人染指,那是皇帝的特權。

  江棄言挑了幾本無關緊要的出來,用硃筆批註。

  「長生,剩下的你送到……」

  江棄言忽然頓住,他改變了主意,他其實並不想送到先生府上,他想讓先生進宮,這樣至少還可以見一面。

  「你去請帝師入宮,朕有些事要問他。」

  長生到帝師府的時候,大門開著。

  長生心中一緊,帝師大人對宮裡的監視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嗎?連上書房的一舉一動都一清二楚?

  「大人」,長生深深彎腰,「陛下有……」

  「知道了」,蒲聽松沒聽他說完,直接打斷,「回去復命吧,這就去。」

  長生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立刻離開,他寧願面對陛下也不想面對帝師。

  江棄言在椅子上坐了很久,先生也還沒到。

  明明不遠不是嗎,先生好像故意晾著他似的。

  是因為他一下午多次擅作主張,改了先生的安排?

  直到天色將黑,蒲聽松才提著一盞小燈,帶著點蕭瑟秋風進了上書房。

  蒲聽松並沒有行禮,這似乎又是一種試探,試探他能讓步到什麼地步。

  椅子有些大了,他坐在椅子裡,卻還有很寬敞的位置。

  「先生過來……」他輕輕喚,「我不會批,先生教我……」

  蒲聽松走近,在他身後站定,俯下身子,「陛下哪裡不會?」

  蒲聽松目光前移,兩堆摺子,一少一多,少的那堆有朱色字跡,他便笑,目光最終定在多的那堆上,「總不會是都不會吧?」

  「嗯……」江棄言感受著垂在肩上的髮絲,輕飄飄的,沒有太多重量,就像他此刻,明明先生就在身邊,心裡卻始終空落落的。

  明明先生把他圈在臂彎下,他卻感到與先生又疏遠了一些。

  他便故意就著這個姿勢起身,可蒲聽松卻往旁邊讓了一下,沒讓他觸碰到分毫。

  小心思被看穿,他想,也對,先生從來都這樣,先生太了解他了,他一個細微的動作,先生就知道他想幹什麼。

  這是長年累月聚集在他身上的專注造就的了如指掌。

  但先生試探他,他又何嘗不是在試探先生。

  江棄言走到一旁,聲音很乖,「先生坐著看,奏摺這麼多,總彎著腰會不舒服的。」

  「那就多謝陛下體恤臣了。」

  江棄言看見蒲聽松沒有推辭,就知道先生還在試探他。

  蒲聽松狀若無意般輕輕拍了拍大腿,江棄言瞳孔一縮,沒有輕舉妄動。

  這個動作他太熟悉了,每一次先生做出這個動作,他都要爬到先生腿上,坐在先生懷裡。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忤逆,蒲聽松適時安撫他的情緒,「怎麼不過來呢?站那麼遠,能看清臣寫的什麼?」

  語氣依舊溫柔,但多年相處讓他知道,這是不容拒絕的。

  江棄言還是那副溫順的樣子,他不再猶豫,鑽進先生的懷裡,坐好。

  明明是先生讓他坐的,偏偏還要明知故問,「陛下坐臣腿上,是不是有些不合禮制?」

  他知道先生想聽什麼,可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就是不說。

  「怎麼不說話?」蒲聽松的語氣隨意而輕鬆,只用右手寫字,左手輕輕敲了敲他的腦門,「不說話就專心看吧,臣教陛下。」

  江棄言沒看蒲聽松寫的什麼,他其實會批,他便只把目光凝在先生白玉般的指骨上,骨節處有一點點薄紅,看著就很想……

  很想含在口中。

  小腹好像有點熱,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抓著先生微涼的手,貼在了那裡。

  很久遠的記憶了,好像是小時候的習慣。

  喜歡被撫摸柔軟的腹部。

  但……

  江棄言恍然驚醒,把那隻手推開。

  這不是愛撫,他提醒著自己,這是先生要自己臣服。

  可是……

  他一抬頭,就看見先生眼裡的溫柔桃花,「臣在教您批閱奏摺,您在做什麼?」

  沒辦法,完全沒辦法招架。

  溫柔讓他沉醉,撫摸讓他迷失,他惶惶不知所措,也完全答不上來那些問題。

  他在做什麼?他不知道。

  他想先生想得要發瘋,先生卻只顧試探他聽不聽話,讓他很不高興。

  「晚些時候,陛下需要寫聖旨,明日昭告天下。」

  昭告天下之後,他就是新帝。

  除此之外,他還需要登泰山,正式拜封帝師和一眾將相。

  其實沒什麼意思,不過是些必走的流程。

  「陛下」,蒲聽松忽然停了筆,筆桿磕在御案上,清脆的響聲照應著他的不悅 ,「第三次走神了,您怕不是以為登了基,臣便不管您了?」

  這不就是不管了嗎,江棄言攥起拳頭,其實他原本是想攥先生衣領的,但先生的目光威壓太重,壓得他想哭。

  蒲聽松一根指頭一根指頭給他把攥緊的拳頭掰開,不緊不慢地說,「再敢走神,臣會罰您,說到做到。」

  第48章 馴養與反馴養

  懷裡人很久沒有說話,蒲聽松低頭,捏著他下巴,這才看清他滿臉淚痕。

  他曾經不這麼哭的,他會哭出一點聲音,然後惹先生心疼,再軟軟撒嬌,讓先生安慰。

  也不對,他曾經就是這麼哭的,很久很久以前,十四年前,他就是這樣悶悶掉眼淚,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

  現在他又這麼哭了,他長長的睫毛抖動著,安安靜靜地落淚,很忽然的,蒲聽松心底一陣沒來由的刺痛。

  蒲聽松想,是不是試探過頭了,是不是太過分了?小棄言其實很聽他話的,他沒必要這樣恐嚇人。

  他忽然有一點後悔,後悔自己方才太兇,他輕輕顛了顛腿,用最溫柔的語氣,「說了兩句怎麼就哭成這樣,方才走神的不是陛下?」

  不是的,不是因為這個哭。江棄言兀自掉了一會眼淚,才悶聲,「別叫我陛下,我也不想自稱朕。」

  蒲聽松似乎是嘆了一口氣,「怎麼呢?」

  「不喜歡聽」,江棄言還在掉淚,一顆一顆往外滾落,弄得蒲聽松心底一陣顫動。

  「不喜歡便不喜歡吧」,蒲聽松用袖子給他擦拭眼淚,「以後人前你我是君臣,人後……」

  人後你是我的小寵物,蒲聽松心想。

  蒲聽松沒說話,但撫摸小動物一樣的手法已經替他說明了一切。

  江棄言只感到先生一邊揉貓一樣揉他,一邊低喃,「你乖,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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