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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啟悄悄在殿裡點了一支枸櫞味道的薰香。

  顧朔垂眸,這是蘇景同常用的香。顧朔抿了口茶,殿內兵部尚書還在滔滔不絕地講今年的軍費開支,顧朔咳嗽一聲。

  兵部尚書停下,不知顧朔是何意。

  假山里,霍方和謝永章還在聊天,「所以左正卿最後怎麼做的,有沒有救他妹妹?」

  蘇景同徹底聽不下去了,他得去問問左正卿,到底發生了什麼,左毓還好不好?

  他試圖動自己的腿,但照舊控制不了。他的腿似乎和身體斷了聯繫,他無法感受到腿的情況。

  謝永章回憶了一番:「不好說,今年太亂了,沒什麼大典禮,沒見左毓出來過。但她不出來也正常,京城多少人議論她不議親,她不耐煩聽這些。不知到底好不好。」

  左毓比蘇景同大三歲,蘇景同都二十三了,左毓這個年紀還沒議親實在少見。

  蘇景同冒出一股無名火,左毓成不成親關京里這幫碎嘴子什麼事?議論左毓做什麼?

  霍方感嘆:「先帝真是鍥而不捨。」這都多少封密旨了,還下呢?左正卿也是能扛,先帝來一封密旨他抗命一次。這才是真犟種吧。

  最後一封密旨了,霍方打開,這回是下給左毓的。

  「咦,」霍方愣住,「怎麼還有下給左毓的密旨。」皇帝很少給女眷下旨意,如果要下,一般是賜婚、賜爵位或者誥命,至於密旨,從未有過。

  蘇景同豎起耳朵。

  霍方看完密旨,奇道:「為什麼讓左毓代替左正卿當副帥?左正卿呢?」

  謝永章道:「也許是左正卿抗旨太多次,先帝不想用他了。」

  霍方反應過來,謝永章手裡只有廢棄的密旨,還有周文帝下出去的密旨,霍方記得周文帝曾經下旨削了左正卿的副帥,讓他回家反省,這張明旨是不是就在這封密旨之前發的?

  左正卿回家了,只有讓左毓上了。

  霍方道:「左毓看起來也抗旨了。」

  蘇景同腦子嗡嗡響,大戰當前,無論是東瀛還是他爹,都是周文帝的心腹大患,周文帝怎麼會在這個當口棄左正卿不用呢?

  左毓再好,畢竟沒真上過戰場,關鍵時刻不應當把左正卿棄了。

  除非左正卿出了什麼事。

  蘇景同越想越不安,左正卿身體是不好,從小就不好,算命的說他慧極必傷,勸他少思,才是長壽之法。但那時也不過是體弱多病,可這段時間相見,左正卿幾乎到了風一吹就倒的地步了。秋天就穿上了冬衣,略走幾步便喘氣。顧朔對左正卿的態度也不大一樣,總是叮囑他不要多吵著左正卿,永樂宮都撥給了左正卿。

  他問過左正卿怎麼身體底子這麼差了,左正卿怎麼回答他來著?蘇景同回想,當時左正卿說,在戰場上被東瀛人射了一箭,但打仗費精力,日夜不敢寐,多思多想,耗氣血傷身體,傷口沒養好,又說太醫時刻在府里,開著補藥調整,多歇息一段時間便好了。

  蘇景同那時是信了的,他當軍師的三年半,腦子一刻不得閒,事無巨細操心,他身體健康都活似要短命,若是疊上箭傷,更要命。

  現在來看,這中間有什麼變故也未可知。

  蘇景同一時恨周文帝為難左正卿,一時腦補了無數左正卿的慘狀,連胳膊都發麻起來,蘇景同太熟悉這感覺,等麻癢的感覺過去後,他就會失去對胳膊的控制,就像對他的腿腳一般。

  昨晚還信誓旦旦得好好活著,現在就變本加厲,不光腿不頂用,胳膊也要不頂用了。

  「心肝兒?」顧朔繞到假山後面,掀起垂下的乾枯樹枝,看到了藏在假山背後的人,一眼看到蘇景同手中的石頭,瞳孔緊縮,心瞬間提到嗓子眼,不著痕跡看蘇景同的胳膊,還好,沒有傷口。

  蘇景同見到顧朔,心裡鋪天蓋地的壓抑憤懣去了一大半,手哆嗦兩下,終於感覺手指頭又聽使喚了,能慢慢鬆開了,把尖銳的石頭丟到地上,張開雙臂——抱。

  顧朔兩步上前,把他攬在懷裡。

  「腿動不了了。」蘇景同可憐巴巴地說。

  顧朔打橫抱起他,「回去找太醫。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蘇景同搖頭,復而點點頭,「胳膊也麻。」

  「還有嗎?」

  「沒了。」蘇景同眼睛往假山里看去,他想親眼看看密旨。

  假山裡的謝永章和霍方聽到動靜,嚇得毛都炸起來了,手忙腳亂地收密旨,江天進來看了一眼,揮手,兩個禁軍上來把密旨捲起來收走。

  謝永章腿軟了,完球了,闖大禍了。

  霍方還算鎮定,衝著顧朔的方向跪下行禮,「陛下容稟,是草民脅迫世子偷盜密旨,一切事端因草民而起,與世子無關。」

  嘿呀。謝永章趕緊道:「他沒脅迫我,我自願的。」

  顧朔懶得跟他倆多說,閒得沒事幹翻密旨也就算了,還跑皇宮裡翻,還讓蘇景同看到了,蠢死他倆得了,直接離開,又上來四個禁軍,把他倆押走了。

  廣明宮裡太醫已經等著了,一共四個,全是新面孔。顧朔知道蘇景同的病以後,差人在全大周搜羅來的。

  太醫們瞧了半天,和顧朔出去說話了。顧朔並不指望這幾個太醫能妙手回春,從他翻閱典籍的情況來看,這病少有能治好的,多數「好好地就瘋了」,只盼他能拿出點法子來,減輕症狀。

  太醫們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顧朔聽了半天,他們認為是蘇景同體內陰陽五行之氣失衡了,可以開藥,但心病還需心藥醫。

  從蘇季徵去世到現在,滿打滿算都不到一年,蘇景同生病也只在這不到一年的光景,病情還沒發展到不可治療,若是能把心病治了,是能好轉的。

  心病?

  乍一看是蘇季徵的死刺激了他,可真能刺激到這個程度麼?

  顧朔吩咐人熬夜,自己進屋看蘇景同。屋裡的棉被換成了毛茸茸的小毯子,據說毛絨感能讓不安的人舒服。蘇景同正裹在小毯子裡。屋裡的溫暖讓他四肢「解凍」,又能自如活動了。

  蘇景同見他進來,眨眼:「嚇到你了?」

  「沒有。」

  蘇景同有點歉疚:「你是不是在開朝會?我打擾你了?」

  顧朔捏捏蘇景同的耳垂,「在開朝會,不重要。你今天能第一時間找我,我很高興。」

  「嗯?」

  「乖寶,我覺得你的狀態在變好。」顧朔嘴上這麼說。

  「啊?」蘇景同睜大眼睛,他覺得今天有變更壞,以前只有腿動不了,今天差點連胳膊都動不了。

  顧朔心裡也這麼想,但他嘴上道:「不,你在變好。」坊間傳聞,言語是有力量的,如果一直說吉祥話,事情會變好,如果烏鴉嘴,壞事情會發生,顧朔不想聽到任何一點不好的聲音。他努力找理由,「如果是以前,你不會找我求助,你會直接用石頭劃手腕。但你今天做得很好。沒有傷害自己,還能及時找我。」

  「是、是嗎?」蘇景同狐疑。

  「是的。」顧朔額頭貼到蘇景同額頭上,「我覺得你今天特別棒。你在努力克制了,你在努力治好自己。」

  蘇景同沉思:好像也有點道理。

  「以後也要這樣,」顧朔叮囑:「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覺得不對勁,就及時喊我,記住了?」

  「你上朝呢……」

  顧朔問:「我剛說的什麼?重複一遍。」

  「以後也要這樣,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得虧蘇景同記性好。

  顧朔打斷他,「記住了?」

  「好吧。」

  「想要什麼獎勵?」顧朔說:「好孩子應該得到獎勵。」

  「不用,」蘇景同要什麼沒有,哪裡需要獎勵,「等會兒,」蘇景同想起來他那倆倒霉學生,「把霍方和謝永章放了行嗎?」

  「密旨都敢偷。」顧朔問:「不需要給點教訓麼?」

  「廢棄的密旨啦。」蘇景同替學生求情:「我攏共就這倆聰明點的學生,你都關起來,我講學多不得勁。」

  顧朔道:「不還有個顧炎麼?他比這倆強吧。」

  蘇景同眼神飄開,他不意外顧朔知道顧炎來他這兒蹭課的事,江天常跟著他。蘇景同是沒想到江天這碎嘴子什麼都跟顧朔說。「是強一點。那也不能就給我留一個吧。」

  「不是要給我獎勵嗎?我就要這個。」蘇景同替他學生說話:「這事怪我,我講學是只安排任務,讓他們自己找史料論證,他倆說不定在研究津門之戰,需要史料。」

  「嗯。」這都是小事,顧朔道:「一會兒放了。」

  「密旨給我看看?」蘇景同說:「我看到禁軍把密旨收走了。」

  顧朔沉默。

  「不行嗎?」蘇景同問。

  顧朔遲疑,到底能不能給蘇景同看,理論上他應該從霍方和謝永章的聊天中能推出大概,看與不看差別不大,但猜和親眼看到不同,如果讓蘇景同看到,會不會刺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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