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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起靈心裡歡喜,但是臉上還是冷冷淡淡的。他一如既往的沉默,但是吳邪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被他牢牢地記在了心裡。每一次他總會懊惱為什麼吳邪只說那麼一點。關於吳邪的一切還有這十年間他發生的所有事,他想知道,他全部都很想知道。

  他看得出今時不同往日,這兩天王盟總是不斷的來找吳邪,多半還是為了杭州總盤的生意。吳邪不可能一直待在徐州,杭州的生意他和王盟都不在已經亂了套。張起靈看得出他心裡很擔心,可是他卻一句話也沒有對自己提。

  既然有些事他不願意說,那麼就只能由自己來說。張起靈看著吳邪心無旁騖地坐在一旁剝著荔枝,皺了皺眉,「吳邪」兩字剛剛說出口就被他的荔枝塞住了嘴。吳邪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想勸自己回去。見狀,張起靈牽了牽嘴角,吐了荔枝核,淡淡地說了一句,「很甜。」

  三天後,吳邪還是帶著張起靈回了杭州。王盟帶著人先行一步,他一個人照顧著張起靈在後面慢慢地跟著,就怕舟車勞頓使他的病情反覆。張起靈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很清楚,對於吳邪的大驚小怪他不以為然,但是他也沒有拒絕。

  他們比王盟晚到了整整三天,七月初的杭州剛剛出梅,天氣漸漸地熱了,吳邪擔心他身上的傷,特意讓他搬來自己的屋子同住。

  所有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兩人同吃同住的時光。

  吳邪一如往常地早起,坐在書桌前翻著他的德語書,一旁那台解雨臣送來作為嫁妝的收音機開得很輕。他沒有留意到張起靈已經站在了他的背後悄悄為他擰響了音量。

  「啊!小哥!抱歉,我吵醒你了嗎?」

  張起靈搖搖頭,看了看吳邪,解下自己的披肩圍在了他身上,「晨霧深重,小心傷風。今天還是和王盟去潘鑫記喝茶?」

  吳邪剛要開口,只聽收音機里傳來了字正腔圓的女聲,「民國二十六年七月八日晨,日本陸軍步兵第一連包圍盧溝橋,炮轟宛平城……」驀地,張起靈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兩人同時都沉默地靜靜聽著,這段新聞過去良久,兩人四目相對神色都顯得很凝重。吳邪緩緩地開口,只說了三個字,「不去了。」

  從這一天、這一段廣播起,兩個人平靜的生活算是徹底被攪亂了。

  吳邪再也不去潘鑫記喝茶了,但他卻幾乎每天都不在家。盤口的生意雖然還在繼續做,但是誰都看得出來,他根本就沒那個心思管了。各地的盤口如今都變成了消息傳遞站,一有風吹草,戰局勝敗,就會立刻送來臨安。而張起靈更是日日北望,終日沉默。

  這半個月來,兩人之間竟生出了奇怪的默契。吳邪白天千方百計地打聽北面的戰情,晚上總會點上一盞油燈,與張起靈相對而坐分析這場衝突。吳邪相比較而言更加樂觀,覺得這也許和當年的九一八沒什麼兩樣,但張起靈卻堅持日本人定會大舉侵略。當年關外還有東北軍以作屏障,但如今日軍入關並無阻攔,更何況這麼多年來他們盤踞在東北,休養生息,所有的準備都積累的差不多了,眼下公然找藉口挑釁必然不會就此罷手。

  看著張起靈那一貫面無表情的臉此時也隱隱透著擔憂,吳邪那顆心也跟著沉了下去。這些年來雖然戰亂頻繁,但是他吳家一直常駐江南,偏安一隅,戰火還未曾燒到過他家門口,就算是十年前,他也只是透過張起靈與前方戰線有些微接觸罷了。可如今,聽了張起靈的一番話,他此刻也已如坐針氈。如果日本人真的打到臨安來該怎麼辦?要逃麼?這裡是他的家,可以逃到哪裡去?誰也不想在亂世中飄零。

  兩個人之間再一次陷入了默契又長久的沉默。

  他在想什麼?吳邪偷偷瞄了張起靈一眼,不用猜也知道,他一定是在想重返戰場的事。他原本就是要去金陵的,如今拖拖拉拉三個月過去了,為留下對方刻意尋求的藉口和理由此時也顯得無關緊要了。他有心留下,才需要這些台階,而如今,吳邪心裡明白,他是留不住張起靈的。

  如果此時的張起靈還想要繼續躲在他的家裡,那就不是張起靈了,不是他吳邪的張起靈了,不是他吳邪這十年來朝思暮想傾心愛慕的張起靈了。

  可是,吳邪的心裡還是私心地想要留住他,戰場上的一切不可知,他甚至會永遠失去他。這種滋味,他再也不想嘗了。吳邪知道自己不是個英雄,也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他唯一想的,就是所有人都不要死,誰也不要死。他看著張起靈那欲言又止的模樣,開口道,「就算你想上戰場,你有部下嗎?你已經掛印而去了,身為軍座你竟然還刺殺了與你同屬國軍的汪藏海,南京方面能饒過你就不錯了。你一個人,只有一個人。一個張起靈可以翻雲覆雨到改變整個國家的命運嗎?這種事用腳趾頭想想就清楚了。」

  吳邪的話很實際,也就是因為實際,才讓張起靈略顯消沉。他很明白眼下的情況,但是他實在沒有辦法撒手不管,身體裡有軍人與生俱來的熱血在沸騰。看著家國淪陷,自己卻沒有辦法保護最重要的東西,最在乎的人,這種無力感讓他有些身心俱乏。這麼多年的堅持,到底有沒有意義?也許意義這個詞本身就沒有意義。自己只是跟著本能,在做一件該做的事。

  「不過,如果你還是想要去,我會支持你。不管是錢帛還是糧草,我都會支持你。我沒那個能耐拿槍,但是這些事我還是可以做的,我只能努力做到讓你沒有後顧之憂。」吳邪話鋒一轉,神情平靜地說道。

  「吳邪……」

  張起靈抬起頭,看著油燈映照在他的臉上,心裡微微一顫,十年前他也是這樣說的吧。為什麼?為什麼會是自己?

  「你如今身上還有傷,怎麼說,也要等再過些日子調養好了身子……」

  「吳邪,」張起靈那雙漆黑的眸子淡淡地看著他,打斷他道,「別對我這麼好。」

  他怎麼能把吳邪帶到那樣危險的境地?自己的處境已經是岌岌可危了,怎麼可以再拉他下水?他只要吳邪好好地做他的小老闆,最好為他搭一座孤島,讓所有危險統統遠離他。可惜自己並沒有這個本事,就像他說的,他張起靈再厲害,一個人也無法改變整個國家的命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吳邪推離自己這個危險人物。他應該過自己應該過的生活,而不是為了他四處奔波。

  吳邪垂下眼帘,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張起靈知道他想多了,卻並不想多做解釋。他站起身,平靜地說道,「你只要顧好自己就行了。」說著他便轉身朝臥房走去。

  「等等。」吳邪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對你好還是不好,是不是應該由我自己決定?就算你討厭我,可我還是喜歡你,還是想要支持你,十年前我就說過,你在做的事,也是我想要做的事,支持你,並不僅僅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自己。」

  討厭?張起靈的臉上意外地露出了錯愕的表情,吳邪後面的話他似乎並沒有聽進去,但即便如此,這樣的表情也只是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間,他旋即又恢復了平靜,繃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地繼續朝臥房走去。

  吳邪睡眠向來不好,如今也已經改不過來了,可他第二天清晨起來時,卻見張起靈已經坐在他平時坐的椅子上在翻看他的拓本了。這悶油瓶平日裡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樣,如今大清早地起來就為了看自己的拓本嗎?他什麼時候對自己的愛好感興趣的?

  「怎麼了?」張起靈的目光盯著他扶著脖子的右手。

  「昨晚落枕了。」吳邪扭著脖子解釋道。

  張起靈並沒有說話,只是起身站到了他的背後,微涼的手指觸到吳邪的後頸時,他略微顫抖了一下。但是,隨即脖頸處的僵硬酸麻就在他恰到好處的指力間慢慢消散。吳邪舒服得閉上了眼,心想這悶油瓶原來也有一技之長,等戰爭結束了,他不當兵了開個按摩館也不錯。

  就在這時,一旁的收音機響了,傳來了今天第一條播報。

  屋裡的兩人聽著戰事的新聞,一同迎來了又一日的晨曦。

  第19章

  王盟正在帳房內清點帳目,門口的小廝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他放下筆,也不怪對方的魯莽,詢問他有什麼事。

  只見那小廝手指著背後,氣還沒喘順,便有一人緊跟著踏入了房間。

  王盟看了一眼來人,立馬緊張了起來,站起身迎了上去,「這位軍爺還請前廳說話。」那人一身戎裝,氣勢凌然,一進門就環顧四周。他像是完全沒有把王盟放在眼裡,直接問道,「你們吳當家呢?」

  縱使王盟脾氣再好,瞧見這人如此狷狂無禮,心裡也不由得置起了氣來,回答道,「我們少爺不在,若您要找他,明兒再來吧。這裡是後堂,外人不能隨便進入。」說著他轉向那個小廝,「還不快帶這位軍爺出去。」

  「慢著。」那人一擺手,更近了一步,終於把目光移到了王盟的臉上,但那雙鷹目卻逼視著他,讓人不由心生畏懼,「既然吳家少爺不在,那麼就讓張起靈出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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