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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我突然悶悶地冒出來一句,心裡像是一團糾結在一起的麻線,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毫無思考,全憑心意,“他喜不喜歡你、要不要你,我不知道,反正我不同意。”

  她猛地回頭,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直直地盯著我。我也不肯退讓,直視著她的雙眼,冷笑著慢慢向她靠近,“你們寧察王府欺人太甚,害我家破人亡不止,現在還妄想要從我身邊將阿縝奪走。”說完我不知為何突然暴怒,伸手抓住她纖細的脖子,狠狠地掐緊,她來不及反抗,手臂無力地揮舞推搡著我,喉嚨卻因為被我扼住而無法發出一絲聲音。

  看著她漸漸窒息而痛苦的臉,我心中騰起異樣的快感,但她輕而易舉的死亡卻不能撫平我心中愈發澎湃的恨意,一瞬間我這半年來所有被深藏的恨全都鑽了出來占據了我整顆心,我的腦海中只有一個聲音在喧囂,殺了她,快殺了她。

  她手裡提著的白燈落在地上,徹底熄滅了。

  一片漆黑。

  我猛然驚醒,還是那富貴堂皇的知府私宅。我心有餘悸,驚出一身冷汗,不知自己何時靠在阿縝的床榻邊睡著了。低頭看了看他依然昏睡的臉,我把那只在睡夢中掐住人脖子而有些抽筋的手伸到被子裡握住阿縝的手,這才慢慢平靜了下來。

  “怎麼辦啊。”我靠在他的胸膛上,小聲地說。

  說不清這夢的由來,可這是噩夢無疑。我輕輕嘆了口氣,忽然見外室里安坐著一人,我定睛細看,是個熟人。

  孫行秋不請自來,似乎頗具耐心地坐在那裡品一品那壺已經徹底涼了的御茗仙毫,見我出來才放下茶盞,慢悠悠地說道,“我見你沒出來,不放心你,所以來帶你出去。”

  我低頭,小聲道,“之前是我話說重了,抱歉。”

  他露出一點微笑,並不在意。

  “我……”我回頭張望,他似是明白我想要說什麼,道,“我們不能帶他走,他還需要大夫。”

  他見我不舍,勸道,“你身份很容易揭穿,等天亮再走就來不及了,也不會牽連徐大夫師徒。小郡主不會在雲城久留,我們可再作打算。”

  我點了點頭,回頭凝視了一眼阿縝,咬了咬牙,跟著孫行秋走了出去。

  ☆、三十九

  我們走在薄明初曦的晨光里,朝霞像是五彩絢爛的錦緞鋪滿天際,我一夜未合眼也不覺得有多累,思緒還留在那間暖香沉沉的屋子裡。倒是孫行秋看起來憔悴了許多,他原本精神就有些頹唐,如今看他的背影竟顯得有些佝僂。

  我沒有詢問他一直跟著我的理由,也不敢做任何猜測尋求他的證實。明明與他就此分開不要再見面是最好的辦法,總好過現在這樣尷尬沉默的相處。

  然而,這些所有的尷尬統統都只源於我自身。那日我撂下的狠話並非全是我的真心話,在我知道自己被寧察郡王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時就已對他釋然,這並不是他的錯,他甚至還救了我的性命,孫行秋或許是我的轉折,但我卻不能責怪他。我無法否認自己初見他時對他的仰慕,甚至當所有的事情都已發生,我恨不得從未遇見過他的今日,我依然還是對他有所依賴,他的話在我這裡仍是金玉良言。他的彌補、他的愧疚對我而言已經足夠了,只是這裡卻有一根針扎在我的心上,令我無比難堪——我分不清他對我的好有幾分是真的給了鹿鳴。

  我也不知我到底為什麼如此在意。

  在這世上唯一令我還在意的,就只剩下阿縝了。

  我把手掩在衣袖裡,朝著前面那個背影,快步走了上去,小聲地問道:“那個夷嵐珂……”

  孫行秋似乎是在想心事,被我突然打擾,有些怔忪地看了我一會兒,才像是回過神來,答道:“你不用擔心夷嵐珂,她不會加害霍校尉的。”

  我一愣,不知他為什麼看上去如此疲憊不堪,臉色蒼白,聲音還有些嘶啞,“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他搖了搖頭,“睡一覺就沒事了。我只是……太累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彤紅的太陽,眼睛有被那萬丈金光刺痛的感覺,可只要一閉上眼去躲避就要忍不住流淚。

  他帶我去了一間不起眼的民宅,藏在蜿蜒的小巷盡頭,屋主我沒見著,應該全是孫行秋的安排。他這個在全境內被通緝的逃犯竟能生活得如此如魚得水令我驚訝,可我也明白,他再怎麼厲害,都不能在任何一個地方久待,過尋常人那種安逸平靜的生活對他而言仍是一種奢望。他總是風塵僕僕、來去匆匆,他或許只有回到昆稷山,回到馮幻長眠的地方,他才能不這麼疲憊。

  我答應他如果要走一定會提前知會他,他這才回裡屋大睡。我先燒了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個澡,接著隨意煮了點東西來吃。填飽了肚子就在這屋子裡瞎轉,爬上閣樓時意外地發現這裡竟還能看見衙門前熱鬧的官道。這倒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方,我倚著小窗看了一會兒,倦意這時才順著腰杆往上爬,渾身都使不出勁兒來,懶懶倦倦。原本只是想閉上眼小憩,可搭上眼皮之後一切就不再受我的控制,再睜開發現自己好好地睡在床上,窗子外頭已是天色昏暗。

  我起身,這才發現孫行秋為了讓我睡得舒坦一些,幫我脫了外衣,塞進了暖和的被子裡。我披著衣服順著香氣走,看見他正在院子裡生火做飯,還是煮的魚湯,聞上去十分鮮香。

  他的警覺性明顯下降了不少,我在他身後站了有一會兒他都沒發現,我不得不輕咳了兩聲。

  他猛地回頭,站了起來,說道,“天冷,你把衣服穿好。餓了吧,我這兒快弄好了,很快就能吃飯了。”

  我看了他一會兒,問道,“徐大夫他們回來了嗎?”

  “還沒有。”

  我頓時緊張了起來,若像昨日徐大夫所說阿縝睡一覺就會醒,他們為何還會被扣留在那裡?難道是阿縝的病情有了變化,使得徐大夫師徒不得不滯留。孫行秋猜到了我的想法,忙道,“你別擔心,我去打聽的時候霍校尉已經醒了,翎珂郡主只是設宴款待徐大夫而已,不會隨意加害他們的。”

  聽到阿縝沒事,我這才鬆了一口氣,懸了幾日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可轉念一想又有些擔憂,“我憑空失蹤,豈不是惹人懷疑?”

  “我看那徐大夫並沒有拆穿你的意思,他若要為你隱瞞,尋個藉口是很容易的事。不管你的身份是真是假,帶去的藥引總是真的,更何況,現在你在這兒憑空擔心也沒有用。”

  說話間,鍋子裡的魚湯已經沸了,孫行秋轉身又去忙了,我杵在那裡像是個多餘的,便悻悻地回了屋。

  他說夷嵐珂這幾日應該就會回上京,阿縝雖然已經沒有了性命之虞,可在上京他能得到更好的治療,我點了點頭,默默盤算如何辦法。我沒車沒馬,若要靠雙腳走去恐怕又是半載數月,更何況我孤身一人,又身無分文,實在危險。

  席間再無他話,儘管我和孫行秋的交談十分正常,但自從那件事之後,我倆之間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我在那裡收拾著碗筷,孫行秋坐在一旁,從懷裡摸出了一疊銀票,還有一張地契。

  “銀子本就是你的。”他推到了我的面前,“你上昆稷山時身上帶著的百兩銀票,全在這裡分文未少,現在物歸原主。”我默默收下,那是父親當日為我送行,留給我打點的銀兩,也算是他留給我最後的一點財產。我們的目光都落在那張地契上,孫行秋看起來十分猶豫,躊躇了一會兒,才道,“是馮幻以前在上京的舊宅,不是楊牧晨賞的,是他用自己的錢買的,一直都沒怎麼住過人,只在院子裡種了些花。空關著也是空著,那地方也很安全,你到上京若沒有落腳的地方……算了,是我多事,又自作主張,沒有考量你的想法……”

  我平靜地摸著那張地契,那上面還帶著孫行秋的體溫,“我去住,豈不是鳩占鵲巢?”

  他的臉色陡然一變,“你不要這樣說。”

  說著他便要伸手將地契收回,可我手腕一轉,避了過去,將地契納入了懷中,微微笑了笑,“謝謝孫大哥。”

  他的臉色發白,直盯了我好一會兒,才長長的嘆了口氣。

  ☆、四十

  大概是因為近日東泠的突襲,入夜後的雲城街道上沒有多少閒逛的人,商鋪都早早地關了門,各家各院也大門緊閉吹了燈安寢歇息,只有一隊隊手持長矛的士兵在巡邏,鏗鏘整齊的腳步聲在靜謐的夜晚中顯得異常清晰,氣氛格外緊張蕭肅。我沒去睡舒適的大床,而是卷了鋪蓋窩在閣樓上。木製的窗戶不能完全合上,咯吱咯吱作響,漏進來的夜風又勁又涼,刮在臉上生疼。我裹在一股霉味的被子裡,透過窗格上破漏的空隙看了整整一晚天上的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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