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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前在無歸院時是四人間,還寬敞些,如今人數翻倍,打鼾腳臭的人也翻倍了。

  但衛道從不是個抱怨生活的人,只繼續介紹:「桑耳與喬二老爺分別安置在姑娘左、右營房,有什麼需要找他們即可。」說完就退了出去。

  喬婉眠甩掉小靴,呲牙咧嘴地爬上火炕,只覺得身上被大山碾過似的,哪哪都痛。她勉強坐住吃了幾口便熱得沁出薄汗,後來,乾脆將支摘窗「啪」地合攏,只著素紗小衣用飯。

  她筋疲力盡地簡單洗漱,指尖卻在觸及水面時忽地發麻——營中那瞬的觸碰,衣料下僨張的輪廓驀地撞進腦海。

  難道說,之前的劍柄那些,都是?

  喬婉眠嫌棄地一遍遍淨手。

  太過分了!

  誰要試啊!

  再也不搭理他了!

  -

  殘月如鉤,歸直山裹入濃墨。

  少女青絲散在枕上,鴉羽長睫一動不動,已入沉睡。

  忽被門閂輕響驚醒。她猶豫需不需要出聲的瞬間,一道熟悉黑影利落地閃身進來,反手落栓。

  一切完成時,北風堪堪撲進屋半縷,只拂起喬婉眠一縷碎發。

  想起身上只著一件小衣,喬婉眠將錦被拽至鼻尖,只露雙瀲灩眸子,「將軍為何夜半造訪?莫不是沒揩夠油?」

  來人身上銀色鎧甲反射著淺淡月光。

  燭芯「噼啪」爆開,銀甲將黃泥牆壁映得滿室千星濺落,粼粼銀河流動在馨香閨中。

  蕭越嘴角含笑,揶揄她:「喬姑娘言下之意是說,在下可以偶爾來偷香竊玉?」

  喬婉眠順手抄起軟枕挾風擲去,嗔道:「想得美。」又看盔甲在牆上粼粼水波一樣的倒影,「大人這身打扮,是要去做什麼 ?」

  蕭越專注看燭火下少女琉璃似的眼瞳,伸手接住軟枕,道:「與你道別,也討個彩頭。名義上,我帶五千輕騎去守北線,齊軍今夜部署了兩萬輕騎奇襲。」

  喬婉眠霎時精神,小嘴叭叭:「消息准嗎?保證能贏嗎?」

  火光搖晃,蕭越眸子裡交織著野心與興奮,牽起她抓著錦被的手,「若我凱旋——」薄唇擦過指尖,「眠眠便親手為本將解甲可好?」

  喬婉眠想起看過的話本子:「會不會是陰謀?聲東擊西?」

  蕭越揉她頭頂,「放心,各個薄弱處都有安排,你抓緊休憩,一會……」正說話間,斂劍在門口輕咳。

  那人飛快俯身在她面頰上「啵兒」一口,溢出的意氣風發衝破冷峻皮相,道:「來不及細說,只用記著,無論發生什麼都別怕。可願祝我旗開得勝?」

  喬婉眠怔忡頷首:「願?願!」

  蕭越拉開門,「走了,等我。」

  門扉開合卷進朔風,她驀地驚醒,推門大喊:「萬事小心!」

  擂台前五千鐵甲聞聲側目。

  手中寒槍映月,如銀浪翻湧。

  蕭越頭也不回,只瀟灑揮手。

  好丟人!喬婉眠嗚咽一聲,「砰」地將門合上,背抵門栓羞赧咬唇。

  不過,僅過去一旬,令蕭越頭疼的鎮西軍已然紀律嚴明,五千騎兵路過她門口,竟如落雪雁過般無聲,堪稱恐怖。

  -

  「走水了!糧倉走水了!」

  好煩,又做夢。

  喬婉眠在榻上翻了個身,忽地驚坐起——不是夢!焦糊味刺破窗紙,遠處火光映紅半邊天。

  她胡亂套上外衫貼門細聽。直到喊殺聲漸歇,方敢推門。

  寒風卷著草木灰撲在面上,遠處青煙騰空處,正是糧倉所在。

  爹爹教過,若遇危險先要保得自身周全,才不會成旁人的負擔。

  保命的訣竅便在於膽子要足夠小,恰巧,與人比膽小,她還沒輸過。

  她貓腰溜至桑耳房前,見有燭光漏出門縫,便大力拍門道:「桑耳姐姐!桑耳!蕭、將軍中計了!你可以帶我去看看糧倉嗎?」

  門扉「吱呀」開半扇,桑耳鬢髮散亂,領口銀狐毛凌亂翻卷。

  喬婉眠倏地噤聲,這模樣,像極了她午後在蕭越銅盆里照見自己時,那春情未褪的的模樣。

  「大人走前未與你交代?」桑耳指尖繫著襟扣後退,「進來說。」

  喬婉眠嘴唇慚愧地抿成一條線。

  蕭越那時光與她鬥嘴,正事剛開個頭就被斂劍催走。

  喬婉眠耷拉著眼帘道:「去是去了,但時間都荒廢了……」

  桑耳更退開一步,「不必擔心,進屋裡細說。」

  喬婉眠耳尖發燙後退半步:「不了吧……若此事不急,我等姐姐去屋裡講。」說罷,提著裙裾落荒而逃。

  桑耳回頭對已經爬出窗的刃刀道:「你我早是正經夫妻,跑什麼?」

  刃刀訕訕翻回,用狐裘裹住她肩頭,頭埋在她頸邊小聲:「姐姐,我習慣了……」

  「再叫姐姐,」玉指戳他眉心,「我收拾你。」

  「不亂叫了……阿姊。」

  一陣兵荒馬亂後,桑耳氣息不勻地重新將系帶抻緊,「先別鬧,等我回來。」

  刃刀乖巧:「好,阿姊。」

  喬婉眠趴在門上聽外面動靜,那火怎麼都撲不滅,連帶附近幾個倉房都付之一炬。

  就在她疑惑計劃出了問題時,桑耳的腳步停在門外。

  桑耳安撫道:「放心,這些大人早有預料,那些是虛設的穀倉罷了,真的在這。」她大力跺了跺腳。

  喬婉眠大驚:「糧食儲存於煙道?」

  桑耳無奈道:「是附近的地窖。那幾個假穀倉的糧袋裡,裝的往年春夏積攢的雜草。」

  「還有別的嗎?」

  桑耳坐下,在膝頭攤開輿圖,「齊軍在這附近百里處分散屯兵,」她畫下一片區域,「總數大概大概小三十萬,我們一直裝作不知。大人這幾日也不是去守北線,而是帶著一支小隊去奇襲對方幾個糧倉,若是成功,他們能幾處同時行動,燒了對面的糧倉。」

  桑耳說得風平浪靜,喬婉眠聽得心驚膽戰。

  她皺著小臉問:「齊人焚糧是為逼戰,我等既處下風,何不避其鋒芒?反求速戰?」

  桑耳垂目道:「餘下都乃機密,」再抬首,她已目若燃星,滿載躍躍欲試的興奮:「戰場本就瞬息萬變,無事絕對,且將軍並非魯莽之輩,照你所說,前世那般絕境,尚能以命換命,更何況今生有你。我還會一寸不離地輔佐將軍,直至倒下。」

  喬婉眠神魂一震,大力敲桌,「你也快敲,往後休要妄言!刃刀的命都改了,何況你!」

  桑耳鄭重三擊,「是,眠眠定能改我命數。」

  門內,桑耳雙拳緊握,目光如炬;門外,火光滔天,兵卒呼喝鑿冰聲愈急。

  第82章

  凍傷

  蕭越練兵雖高效,然鎮西軍積弊多年,與齊人二十年秣馬厲兵,憋著勁想直搗開陽相比,劣勢昭然。

  今生雖稍改命數,但終須以寡敵眾。

  喬婉眠恍然又看見,屍山血海中,摯愛好友不能瞑目的畫面復現眼前,她攥緊案角,抵抗恐懼。

  它們鑽心蝕骨,妄圖寸寸蠶食她所有信心。

  如果能知道前世主戰場在那裡就好了……可惜夢裡一片平川,只知那日落的雪紛紛揚揚,融化在將士們的血水裡……

  等等,喬婉眠的精神努力忽略掉頑抗的蕭越,看向西邊,似乎,齊太子是從西邊一處至高點騎馬奔來的。

  前世的主戰場似乎不全是平原?

  要不要試著尋尋?

  夢境是唯一希冀,她一次次回憶細節,企圖在絕境中找到條康莊大道。

  -

  兩日後捷報傳來。

  蕭越率輕騎繞後,三路同時焚毀齊軍糧倉,全身而退。

  齊太子顏面盡失,將戰書用刀蘸了墨刻在十數無辜西原百姓的背上,派使者將他們的屍首抬進鎮西軍大營。

  全軍激憤。

  喬誠將這消息八百里急報,送向開陽,請求援兵。

  晌午又傳來敵軍異動的消息,可惜大雪封了天地,斥候難以查探其真實動向。

  唯盼那銀甲身影,能早日破霧而歸。

  -

  這幾日,喬婉眠不甘困守營帳,求了刃刀帶她至蕭越帳中學看沙盤,尋夢中那處低矮斷崖。

  幾人反覆與斥候確認,竟真辨出齊太子所占的斷崖的方位。

  原來那處有名字,因其形如矮浪,被喚「平浪崖」。

  喬誠等將亢奮難抑,徹夜推演。

  喬婉眠聽不懂晦澀軍策,目光時常游離在斂劍所著輕甲上。

  前世,他就是因為黑甲被齊人刺穿才喪命的。

  她要了所有軍中制式甲冑的圖紙,每日到她聽不戰術時候,就坐在桌前撐著腦袋研究。

  這日,她正伏案哀嘆自己不能再有進益,帳簾猛地被撩起,耀目陽光映著白雪晃到眼裡。

  炫光中,銀甲將軍挾霜風而至,甲冑錚然閃耀。

  她疾步過去,「蕭、將軍可有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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