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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唯獨今天,這樣整潔的房間讓他極其不安。

  封槐赤腳下地,在院子裡走了一圈,被地上碎石劃破了腳也未曾發現。

  哈……他哥沒在這裡的任何一個地方。

  「哥?」封槐喊了一聲,他前兩日叫的太厲害,嗓子還啞著,一出聲就發疼。

  院子裡還是那樣沉默。

  封槐就這麼陰沉地盯了一會,回到房間,在床腳看見了疊得很整齊的衣服。

  是他常穿的那套,洗得很乾淨,曬得剛剛好,又乾燥又保留柔軟。

  封槐忽然拿起衣服丟到地上,他道:「封無為!」

  「封無為、哥、你出來——!」

  他怒氣沖沖,一邊四處喊封無為的名字,一邊砸東西,砸得到處亂七八糟,地上都是瓷器碎片。

  最後,他扯掉床單被褥,丟到地上,忽然沒了力氣。

  他眩暈地扶著床沿,眼淚落下來砸到他的手背,他有點茫然地抬頭:「哥……哥,你在哪裡……」

  「哥哥!」他哭得幾乎要嘔出來,「你說過不會丟下我的!你說過的!」

  「哥、別丟下我……你在哪!我……」

  「封無為、封無為!!!」

  「我把家裡弄得這麼亂,你為什麼不回來?」

  封槐幾乎要被自己的眼淚溺斃,喉嚨里全是鐵鏽的味道,他吐了出來,只嘔出一點帶著血的水。

  他知道的,封無為忍受了他這麼多年的任性妄為,終於忍無可忍,在他做下這樣的錯事後,離開了他。

  封槐躲進了床底,他在黑暗裡蜷縮著。

  如此不知多久,昏昏沉沉的封槐忽然聽見了推開門的聲音。

  他幾乎是立刻從床下爬了出去,踉蹌跑到院子裡,一聲哥還沒出口,就看清了來人。

  「哎喲,你哥讓我隔兩天來看看你,說他要出遠門……我今日才得空來,你沒事就好。」酒家的小二見到他鬆了口氣,下一秒仔細一看又愣了,「你這是?」

  封槐一頭捲髮亂七八糟,身上白色褻衣沾了褐色的血,他臉上也有傷口,一雙眼睛又陰沉又紅腫。

  這哪裡像是沒事的樣子。

  簡直和之前那個漂亮講究的封槐判若兩人。

  「你說誰讓你來的?」封槐乾裂的嘴唇張開,發出沙啞的聲音。

  「呃、你哥?就是那個纏著繃帶的。」

  店小二不懂他為什麼要明知故問,又不敢惹這祖宗,只能老老實實回答。

  封槐沉默了一會,忽然笑起來。

  他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悶聲笑了一會道:「我就知道,我哥不會不要我……他還關心我……」

  「所以我可以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他咬著手指,神神叨叨、顛來倒去,含糊又嘶啞地自言自語:「他會去哪裡……劍宗,他肯定去劍宗了,我知道路線……去那邊只有一條官道,嗯、嗯……我可以追上他。」

  「你、你怎麼了?」店小二看得膽戰心驚,小心翼翼開口打斷他。

  封槐心情仿佛很好,展顏一笑:「我準備去找我哥哥。」

  他說完,就哼著歌回了房間,店小二摸不著頭腦地站在原地……算了,算了,他收錢辦事,也算是來看過了。

  封槐仿佛被鼓舞了,又重新獲得了一股生氣。

  他樂滋滋地回房間,收拾好行李,正要出發時,他哼歌的聲音忽然頓了一下,他打量這座空空的院子……

  點了一把火。

  他在熊熊火焰中離開了。

  「你為什麼燒掉了那座院子?」安靜聽到這裡的封無為忽然開口問。

  封槐正把玩他的頭髮,聞言就笑嘻嘻道:「我看它不高興,看著就讓我傷心。」

  封無為不置可否,聽見封槐補充了一句。

  「而且,我去找你不知多久,要是有人占了我倆的院子怎麼辦?我不安心,一把火燒了正好,省得像魚刺卡著我難受。」

  他就是這樣的人,屬於他的就必須完全、安全、永不背叛的屬於他,否則他寧願毀掉。

  封槐翻身跨坐在封無為身上,捧著他的臉,甜蜜地笑起來:「哥哥,你怕不怕?你要是會被別人搶走的話,我就殺了你。」

  封無為摟著他的腰,把他往裡帶了一點:「嗯。」

  封槐不滿地扯他頭髮:「嗯是什麼意思?」

  「可以的意思。」封無為說。

  封槐那股囂張任性、趾高氣昂、順杆上爬的氣焰頓時偃旗息鼓,他乖乖地軟下去,窩回他哥懷裡,含糊應了一聲。

  他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道:「聽我繼續講!」

  那時候他吊著一股氣,腳程又快,日夜不眠不休,竟真讓他追上了先出發數日的封無為。

  少年封槐在人群中看見背著行囊穿行的封無為時,簡直立刻驚喜地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識要喊,卻忽然反應過來,止住了聲音。

  他去清洗乾淨,又換了身衣服,才堂堂地出現在正準備住店的封無為面前:「哥哥,我……」

  封無為聞聲轉身,沉默地和他對視,他後面的話忽然說不下去了。

  那邊掌柜見他們二人似乎認識,便問:「這位是您弟弟?您看是再開一間房,還是我給您換間寬敞的?」

  封槐立刻轉頭道:「換間寬敞的!」

  掌柜正要安排,封無為卻打斷:「不必管他,他不住店。」

  「我怎麼不住,我……」

  「封槐,回去。」

  封槐的話說不下去了,他眼睛有點紅,瞪著封無為:「你說不丟下我的!你說你從不說謊的!」

  封無為一邊交錢,一邊平靜地回他:「我沒有丟下你。」

  「等我處理好,我會回去。封槐,我現在不想見你。」

  封槐忽然笑起來,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哥哥,我沒有地方可以回去……我已經燒掉了,院子。」

  「你收留我好不好?」

  下一秒,他嘴唇微張,呵氣如蘭,可惜小手段還未用出來,封無為已經反應迅速地急退了好幾步,對方遙遙看著他。

  封槐呆呆和封無為對視,忽然有種難以直面對方的羞恥,他倉促又無措地「阿」了一聲。封無為已經轉身上了樓梯。

  「餵、後生崽,你到底住不住店?不住可別擋著了。」

  掌柜的聲音喚回了他的神智,「你在這哭什麼,影響我們做生意了,要麼去旁邊的桌子坐會。」

  封槐擦掉眼淚:「……不住店。」

  他倉皇狼狽地逃離了這家旅店。

  原來,封無為不是每次都上當,當對方防備自己的時候,他就再也沒有辦法藥到對方。

  封槐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清楚地意識到,他在封無為那裡,不再那樣特殊了。

  對方不再縱容著他的時候,他那些手段也不過是可笑的小把戲。

  「封槐,你一臉委屈做什麼?」封無為看著成年後的封槐,對方正拿牙齒試驗他手指皮膚的堅韌程度,「我不應當生氣?」

  封槐不說話,像是小狗和人玩鬧一樣叼著他的手指,不輕不重地咬著磨著。

  「同一種逃避的把戲使三遍,我得多笨才會上當。」封無為手指在封槐嘴裡按住了他的舌面,輕輕玩弄那柔軟又狡猾的東西,直到把對方主人的眼睛得逼得濕潤。

  封無為抽出手指,一邊擦拭一邊低聲道:「我當時,還沒有想清楚,也很生氣。」

  「封槐,我也迷茫的時候,有不知道如何面對你,如何對待你的時候。」

  他雖然如劍,卻不是真的劍。

  心硬如鐵,到底是有心的。

  封無為似乎笑了,胸腔輕輕震動。

  封槐於是放下心來……

  他哥好像比一百年前,他們最親近的時候,還要無條件地縱著他……他簡直喜歡死了!

  有之前那段慘烈的分別,這樣熟悉的特殊對待,讓他幾乎有點不真實,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被一團白雲輕飄飄、蓬鬆鬆、軟乎乎地包裹住了。

  封槐得寸進尺,得意洋洋道:「你當時太壞了,還好我夠粘人,夠狗皮膏藥,不然我們說不定就……」

  那時候,他離開了封無為住的旅店,找了個地方買醉……也許是久不曾放鬆,又困惑又難過又迷茫,他竟真的喝醉了。

  醉後讓他醒來的,是封無為冷冷的聲音:「封槐。」

  他迷茫地睜眼,發現自己正跨坐在窗沿,封無為站在窗戶裡面,看著他,眉頭皺著:「……你喝太醉了。」

  封槐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自己喝多了竟然無意識跑回了那家旅店,甚至試圖從窗戶闖進去。

  「下來。」封無為道,揉著眉心,似乎很是疲憊,「在這裡待著。」

  封槐於是乖乖坐在了他的床上。

  封無為離開了房間,過了一會,就在封槐又開始焦躁不安時,他端著一碗湯回來了。

  「醒酒的。」封無為說,「喝了就回去。」

  封槐也許真是腦子不太清醒,他下意識說:「哥哥,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你別丟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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