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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槐無法理清自己混亂的思緒,搞不懂那一瞬間是恐懼還是暴怒,還是什麼別的讓他心臟跳動,他只能從中挑出「暴怒」。

  封無為來了,他不能再拖了。

  他在水中化為原身,甚至比平時更加巨大。

  娥女的聲音變得古怪而恐懼:「……你是這種東西,你竟然是這種東西!滾開!怪物!」

  封槐撞擊著水下一百多根尚存的柱子,發出轟隆的巨大響聲,一下、兩下、三下,石橋轟然倒塌。

  他游到其中一根,裡面藏著泥塑,被水沖刷乾淨後,顯露出一具枯骨。

  他笨拙地捧起枯骨,從裡面拿出紅色的魘晶,吞吃進去。

  下一秒,他終於能夠控制失控的力量。

  他化作人形,衝出水面,想趁著幻境失去基石、開始崩塌的時候逃走,他此時不想面對封無為。

  但是……

  他被一把熟悉的劍攔在身前。

  封無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封槐。」

  「你要去哪裡?」

  封槐發起抖來,他濕漉漉的頭髮還貼在臉上,有人從身後伸手,按住他身前的定誡。

  封無為要說什麼?要問什麼?

  對方早認出他來了,為什麼偏要在此時揭穿!他們就這樣、就這樣演下去不行嗎……

  封槐想,要麼……

  還是像他原本計劃的那樣,即便與他哥走到相看兩厭的情況,他也要強留對方在身邊。

  他手上凝聚起紅光,卻在下一刻散開——

  「之前問的問題,想好怎麼回答了嗎?」他聽見封無為永遠平靜的聲音問,「為什麼要吻我。」

  第49章 有了嫂子,你還要和我接吻嗎。

  你為什麼吻我?

  封槐又有那種古怪的、仿佛缺氧一般的感受。

  他第一反應是逃走, 第二反應是撒嬌賣痴、用他慣用的法子矇混過去。

  他臉上露出輕佻的笑容,轉過身,手撫上封無為的臉:「哥哥……」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說出那些漂亮的、巧言令色的、甜蜜的說辭, 就被封無為截斷。

  封無為實在了解他, 抓住他的手, 從自己臉上拿下來:「撒謊的話,就不用說了。」

  封槐頓時啞巴, 因他冷硬的拒絕蜷縮了手指,抿著唇不肯說話。

  「說話。」封無為打破了沉默。

  封槐心裡不知為何有氣,硬邦邦開口:「你叫我不用說。」

  說完才發現這話實在孩子氣,又變得像在撒嬌。

  「我叫你不用說謊。」封無為陳述。

  封槐仿佛引頸就戮的苦囚,十分有骨氣:「那我沒什麼可說的。」

  封無為聞言看他, 看著看著那顆強硬如鐵石的心忽然軟了一點。

  他當時掙脫幻境,睜開眼,初看見長大後的封槐, 先是有一點意外和茫然。

  是的,他竟有一些茫然。

  他那位粘人、嬌氣、兩面派,有著哭不完的眼淚、講不完的便宜謊話的弟弟,忽然長大了。

  他長高了, 只比自己矮那麼一點,幼稚的面孔變得凌厲,四肢修長矯健,拿著劍的時候, 很漂亮。

  對方仿佛和他百年前弄丟的弟弟,不再是同一個人。

  但是……

  封無為垂下眼睛, 和對方那雙又倔強又漂亮的眼睛對視。

  封槐有那麼一點色厲內荏,講一些不講理的話, 在他面前瞪著眼睛也沒什麼攻擊性。

  和從前一樣。

  不講理。

  封無為伸手碰他有點發紅的眼尾,忽然改變了主意:「想看我的幻境嗎?」

  封槐意外又懵懂地看他,他眼尾有點上挑,但這麼看人時也顯得乖巧。

  封無為重複問:「要看嗎?」

  他總是這樣不體貼,非要對方親口說出個一二三來。

  封槐想看得要命,他對他哥有無窮的探索欲和占有欲,面對對方時,卻又忍不住想要退縮。

  封無為看著幻境在失去陣眼後逐漸崩壞,一個又一個人醒來,一個又一個幻夢從中消失。

  「不想看,我們就先出去。」封無為平靜說,「幻境支撐不了太久。」

  仿佛只是一種陳述利弊的建議,沒有任何私心……

  對方變得比一百年前要壞心眼多了。

  封槐沒有察覺到,他總是在下意識對比對方一百年前後的不同。

  「走吧。」封無為拉著他,定誡歸鞘,眼見著真要帶他離開。

  「等等!」封槐拉著他,封無為轉過身看他,他囁嚅了半天,憋出兩個很小聲的字,「……要看。」

  封無為笑了。

  他臉上極輕的笑意一閃而逝:「真的要看?」

  封槐道:「要看。」

  反正都說出口了。

  他仿佛靠著說出那兩個字,找回了自己慣用的節奏。

  他拉著封無為的手,一根一根玩鬧似地按,掩飾般甜蜜地笑起來:「哥哥,我倒要看看你這一百年把我拋到腦後,都想些什麼?」

  「我一百年前那樣受你照顧,現在也厲害了,你想什麼要什麼,我都給你奉上如何?」

  他一口氣講了一大段,封無為平靜看著他,聽完,重複:「拋到腦後,想什麼要什麼,給我奉上?」

  「對呀。」

  封槐還在玩他的手指,雖然纏著繃帶,但指尖卻露出來了,能看見修剪平整的、形狀漂亮的指甲。

  他仿佛漫不經心、玩笑道:「你要什麼?要當天下第一嗎?想飛升?有什麼恨之入骨的仇人?還是……」

  「想要如花美眷、道侶同途?」

  他一個一個列舉。

  封無為聽一個就平靜地「嗯」一聲。

  到最後一個,他也「嗯」,封槐下意識捏住他的指尖。

  過了一會封槐恍然鬆開手,垂著腦袋仿佛打量對方的指尖,輕快道:「哥哥你好貪心哦……如花美眷……好呀,那我就給我自己找個嫂子。」

  封無為氣得都有點想笑了。

  他伸出手,捏住對方臉,叫對方像小河豚嘟著嘴說不出話時,說:「要嫂子?」

  封槐臉上傳來輕微的疼痛,繃帶粗糲,磨得他臉疼。

  他嗅到封無為手掌上的藥香和鐵鏽的味道混雜在一起,聽見對方說:「有了嫂子,你還要給我下藥,騎在我身上,跟我接吻嗎。」

  「還要在我身側睡覺,與我喝同一杯水吃同一頓飯嗎?」

  「那可不行。」封無為神色不變,說出的話卻很殘忍,「你嫂子會吃醋。」

  封槐明顯想躲,卻被他如鉗般的手指死死制住,像是被強行扒開外殼露出軟肉的貝類。

  封無為看著對方眼睛紅了,神色有些倉皇和茫然,嘴唇顫抖喃喃什麼,封無為看了一會,問他:「說什麼?」

  「我說,那我殺了她……」

  封槐看著封無為,笑起來。

  他眼尾發紅,這麼一笑竟有些桃花拂面的漂亮,只是這桃花下帶著殺氣與瘋意:「殺了她,我把你帶回去……」

  封槐一面說一面笑,眼淚珍珠般落下去,砸在封無為手背。

  和從前一樣。

  氣性大,愛哭。

  封無為凝視著那些淚水,看見自己那個熟悉的、淚水做成的、腦子奇怪的弟弟,嘆息問他:「你要給我如花美眷,又要殺了她。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要什麼……我要什麼……」封槐焦慮地重複,他有些失神,過了一會他看著封無為道,「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什麼,哥哥。」

  他聲音不再尖銳,反而變得很輕很茫然,像是在又一次求助封無為,希望封無為能給他答案。

  封無為什麼都可以給他。

  唯獨這件事,不容許他逃避,不能代替他給出答案。

  封無為鬆開手,用指腹很輕地他臉上那一塊紅印子,最後一次問他:「……封槐,你拿我當什麼。」

  封槐想了想,回答了對方這個問題:「當哥哥。」

  他其實想得很簡單,他們以前這樣,以後也這樣就好了。

  封無為說了一聲「好」。

  「當哥哥。」他仿佛不再追問,只是問他,「既然你說想看我的幻境,那我帶你去。」

  封槐看看四周即便崩壞的幻夢:「現在……」

  他話還沒說完。

  封無為腰間的定誡便聽召,如流星破空而去,停在河水中央,宛如定海神針般穩穩地定住了這個即將崩塌的幻陣。

  而封無為本人則沉默地拉著他的手腕,帶著他一路穿過破碎的夢,直到他們停在一家破舊的旅店前。

  封槐有些茫然,這個破落的旅店,就是封無為想要的嗎?

  這裡空無一人,封無為帶他繞開凌亂的桌椅,走上二樓,走過昏暗的、狹窄逼仄的短廊,停在一間極其普通的房間前。

  封槐驟然想起來這是哪裡,下意識後退:「哥哥……」

  他想跑的那一瞬間被封無為強硬地抓住了,對方動作並不粗暴,卻不容拒絕地半摟著他,另一隻手推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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