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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快速偏過頭去,下意識咬住唇角,但即使眼睛不看著,也能聽見支架在皮肉里來回活動的聲音,簡直令人頭皮發麻。

  驀地,他聽見陸昀錚懶散的聲音:「我拆支架,你怎麼看著比我痛苦?」

  閆硝抬起頭,像抓住救命稻草,抓住了陸昀錚的手,大義凜然對他道:「你別怕!」

  「到底是誰怕?」陸昀錚問他。

  「我怕行了吧!」閆硝也不裝了,他死死攥著手裡的指尖,一點也不敢回頭,打算說點什麼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那個,待會兒結束之後,我想……」

  「去看你養母?」

  閆硝猛得抬起頭:「你怎麼知道?」

  他的震驚全寫在臉上,仿佛不可置信,陸昀錚望著他,任由自己的指尖被攥得發痛,正好可以讓他放鬆對腿部神經的感知,做出一副十分大方的表情,慷慨放人。

  「去吧,下午我去公司,你不急著回去。」

  閆硝從沒覺得陸昀錚說話這麼好聽過,他喜笑顏開,眼尾都笑出褶子了:「太好了,謝謝你。」

  陸昀錚看著他的笑臉,發出一聲滿意的嘆謂,這人也太好滿足了,只是這樣就能這麼開心,如果再對他好一點,豈不是能高興上天?

  真是,好沒追求一傢伙。

  支架拆除之後,陸昀錚的行動明顯要輕快了很多,他急著有事要走,閆硝都沒跟他說上幾句話。

  等把人送走,他轉頭下樓去往住院部,輕車熟路找到那間病房,這個時間正是養母精神頭還不錯的時候,正在病房裡看電視節目。

  許久沒有來,閆硝看著病床上消瘦的女人,心頭髮堵,餘光卻看見病床旁的桌子上放著許多補品的禮盒,還有一束白色的馬蹄蓮,扎得很精緻,顯然是有人來探望過。

  不等閆硝問起,養母拉著他的手先說起來,說剛才有位年輕人來過,自稱是他的朋友來探望,帶了好多東西,還陪她說了會話。

  閆硝有點懵,他沒什麼能帶著這種貴重補品來探望的朋友,試探著問道:「他……有說他叫什麼嗎?」

  「他說他姓陸,小陸這孩子,小小年紀就傷到腿了……」

  養母你又說了什麼,閆硝聽不真切,他一時間有些走神,詭異的猜測從心中浮現,結合今天陸昀錚的種種反常,難道陸昀錚是特意繞遠路來,就為了來探望他的養母?

  不管是不是特意,閆硝覺得自己都應該給他回個電話,他料理完養母這邊的事,推門去到一旁的樓道里,給陸昀錚播出了電話。

  前兩個對方都沒有接,閆硝料到他在忙,沒有繼續打擾。

  陸昀錚卻把電話回撥回來,開口就道:「如果你要謝我,就掛了吧,我忙得很。」

  閆硝的「謝」字還沒出口,就被提前預判堵了回去,他囁嚅一會,不知道除此之外該說什麼。

  「不說謝就不會說話了嗎?」

  陸昀錚聽著電話里的沉默,反問道。

  閆硝想了半天,終於道:「你怎麼會想到,來看我媽媽呢?」

  「你以為是我想的嗎?也不知道是誰喝多了半夜說夢話。」

  電話那頭,會議室的人都眼睜睜看著陸大少爺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容,撇下所有人開門出去了。

  「我……我昨天,說什麼了?」

  「自己想。」

  昨晚閆硝半夢半醒間,死活纏著陸昀錚不撒手,抱著他的胳膊哼哼唧唧撇著嘴,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傷心事,搞得大少爺根本掙不脫,就這麼抱著人回了臥室。

  到了床上也不消停,縮在枕頭上吧嗒吧嗒掉眼淚,嘴裡念叨著養母的病,養父的死,把陸昀錚的真絲枕頭都打濕了。

  陸昀錚無法,想把人叫醒,又被閆硝攀住脖子,動彈不得,他索性就這麼睡了一宿,差點把脖子睡落枕。

  閆硝抓了抓一頭小捲毛,想破頭也沒想出來,最後頹喪道:「真的想不起來了,要是說了什麼不能聽的,你就當沒聽見吧。」

  陸昀錚看著他茫然的模樣,很輕地哼笑一聲。

  頓了頓,閆硝道:「哦對了,媽媽很喜歡你,她說你長的好人也好,等她康復出院了,想請你去家裡吃飯,她燉的肉蟹煲很香的,你會來嗎?」

  這句話仿佛問出了「你會喜歡我嗎」一般的小心翼翼。

  陸昀錚指尖摩挲幾下,挑眉道:「我考慮考慮。」

  第31章

  還沒說上幾句, 陸昀錚就被人叫走了,電話掛斷,閆硝舉著手機發了會呆。

  窗外已經夕陽西斜。

  日頭落山後, 溫度降了不少,他從醫院打車回到別墅後就一頭扎進了後院馬場, 初冬的風凜冽但不刺骨,打著旋刮過草場。

  閆硝帶上全副武裝, 手套口罩齊全,避免跑馬時冷風灌進肚子裡。

  前兩天關助理帶人運回來一批新馬, 據說是別人送給陸昀錚的賽馬, 暫時養在這裡,那馬性子倔不好訓, 馬場的工作人員十分頭大。

  不好訓對他來說反而是一件樂事, 等把整個身心投入進去之後,閆硝也就沒有心思想些有的沒的事,經過幾天的相處,這匹馬已經很聽他的話了。

  白馬昂首挺胸威風凜凜, 閆硝拍了拍馬脖子, 翻身上馬後拉緊口罩,一夾馬腹就沖了出去。

  以往遇到什麼讓大腦超負荷運轉的事,或是心情不濟煩躁焦慮, 他都會往馬場一鑽,清空思緒跑一場,打小就養成了習慣,執起韁繩,至少能忘掉80%的煩惱。

  但今天走了沒兩圈,閆硝又蔫蔫地下來, 他把馬拴好,挑了棵歪脖子樹往上一坐,撥通了一個電話。

  「小閆閆,你怎麼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啊,大忙人。」電話那頭一個輕快甜軟的聲音響起。

  閆硝抿了抿唇,手指無意識地開始扣屁股底下的樹皮,道:「我要諮詢你一個問題。」

  「你終於捨得給我當1了嗎?」對面樂呵呵道。

  「……」

  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閆硝抓耳撓腮地嚎了兩聲,鬱悶道:「真是正事!」

  對面總算不再嬉皮笑臉,正色道:「你說。」

  閆硝大腦飛速運轉組織語言,謹慎地問道:「如果一個人莫名其妙親了你,又沒有別的表示,是什麼意思?會不會只是他喝多了?」

  電話對面那個叫周時星,港城建材行業周家的小少爺,倆人大學期間認識,因為閆硝路過幫周少爺揍飛了渣男前任,由此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周時星現在是在職心理顧問,某種程度上陪人聊天也算是個職業選手,閆硝這也是病急亂投醫了。

  他沒想到周時星一猜一個準,直截了當問:「你被誰親了?」

  「不,不是……」閆硝下意識就想辯解,著急忙慌地否認,可轉而又覺得確實有些此地無銀,便只好破罐子破摔道,「好吧是我,嚴格來說,他算我……金主?」

  「我靠,你墮落了啊!」周時星震驚道。

  閆硝後知後覺才發現說的話很有歧義,於是趕忙解釋:「不是那種金主,我跟他不是包養關係!我想問他的,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說,萬一是我想多了……」

  他扣下一塊樹皮,捏在手上反覆揉捏:「他一直對我挺好的,他幫我還錢,讓我住他家,還去探望了我母親,我很感激他……」

  「只是感激嗎?我怎麼覺得,不止啊……」周時星說話斷斷續續得,他大概是在打麻將,聽筒里不時傳來麻將清脆的碰撞聲。

  「沒,沒有啊。」

  這話說出來莫名聽起來底氣不足,閆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虛,他下意識開始辯解:「只是我現在住在他家裡,但應該很快就要搬走了。」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幾乎被寒涼的風裹挾著吹走,最後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來。

  「我沒有地方去。」

  「那來我家?」

  「那倒也不用。」

  「你看看。」

  閆硝愣了愣:「什麼?」

  周時星一把單吊胡牌,一副看破不說破的語氣,看熱鬧不嫌事大道:「你只是不想跟他分開而已,以我過來人的經驗,你八成啊,是鐵樹開花嘍!」

  冷風吹得閆硝一激靈。

  「可他……是個男的啊!」

  「都什麼了,同性婚姻都合法了,你還恐同?」

  「我……操!」閆硝腳下一滑,直接從樹杈子上摔下來,咚一聲著地。

  他皮實耐摔穿得又多,跌進草皮里什麼事也沒有,但大腦像被摔壞了,主機宕機紊亂,cpu超負荷運轉發出過載預警。

  手機里,周時星知道他兄弟純情多年,連異性的手都沒摸過,一下跟一個同性扯上關係確實有點衝擊,可又忍不住八卦的心。

  絮絮叨叨起來:「聽你這描述,他還是個大情種啊,這麼隱忍克制,八成也對你有意思,到底是誰啊,說出來看我認不認識……」

  周時星的聲音忽遠忽近斷斷續續,在耳邊念咒一樣迴蕩,閆硝在哪摔倒就在哪裡坐下,任由絲絲屢屢的涼風穿身而過,吹起他頭頂一撮呆毛迎風飛舞,獨自風中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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