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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穹裂口再度傳出幾聲轟鳴,天機閣主掩在夜藍長袍下的身體微微一滯,捏緊權杖在地上一點:「仙尊,請。」

  殷回之並未因他的催促而產生反應,神情依舊平靜冷漠,卻在登階時看了一眼魔域所在的方向。

  天機閣主捕捉到了這個耐人尋味的動作,夜藍色兜帽下的唇角微不可見地勾起。

  祭台法陣啟動,殷回之盤坐在祭台中央,被蒼穹裂口傾瀉而下的光柱包裹其中,紫金色的天道因果線落在他眉心,天地間暴動交纏的力量驟然息止,而後瘋狂地朝祭台奔涌匯聚,灌進殷回之的身體。

  銀色的髮絲被暴烈的罡風捲起,像隨風飄搖的靈幡。

  光潔冷白的皮膚逐漸浮現裂紋,而後鮮紅的血像有了自主意識一般,沿著裂隙湧出來,在殷回之身下匯聚成一灘幽深的潭,滾進祭台表面清晰的細長凹槽,陣法圖紋初見端倪。

  無妄難捱波及,耳竅震出鮮血,滴滴答答落在袈裟上。

  風聲尖嘯間,天機閣主忽然問殷回之:「你陷入如此境地,他卻不曾來看你一眼,你可後悔當初沒有聽取讖語殺了他?」

  殷回之睜開眼,靜靜望著他。

  見狀,天機閣主嘴角翹起,提醒:「真是貴人多忘事……八十年前,乾陰城中,吾因心懷不忍曾提點過你,可惜你一意孤行,將鳩占鵲巢者留到今日。」

  他輕蔑掃過狼狽閉目的無妄:「你瞧,真是心狠毒辣,手下於他而言不過是拿來當替死鬼的工具,自己倒是在陰溝里躲得嚴實。」

  殷回之皮膚上的裂紋越來越深,延伸到了下頜,滲出的鮮血將白袍染成紅衣,髮絲貼在汗濕的臉上,無端妖異。

  他冷淡地扯了扯嘴角,聲線涼薄:「聽起來,你比我恨他。」

  天機閣主的表情僵滯一瞬,而後陰沉一笑:「真是又犟又蠢,但這點和他比起來,簡直討人喜歡得多……為了獎賞你,今日之後,吾會替你殺了他。」

  殷回之嘔出一口血:「血祭天道……你也別想活。」

  天機閣主緩緩抬頭,兜帽帽檐下露出一雙異色的眼眸,夜藍色的瞳仁帶著無機質的冷,金黃色的瞳仁則帶著吞噬和欲望,他輕笑一聲:「……螻蟻。」

  隨著祭台法陣漸成,殷回之眉心那條連接天道的紫金色因果線越來越粗,最後幾乎填滿了白色光瀑,和天穹裂口缺口銜接。

  完全契合的一瞬,天機閣主、或者說主神——

  身後陡然伸出無數巨大的夜藍色觸手,帶著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大的恐怖能量,在祭台下數不清的驚愕目光中,所有觸手一齊刺入了殷回之的身軀。

  五臟和鮮血在一瞬噴涌,成了猩紅紛飛的泥。

  「怎麼回事?!」「這是在做什麼!」「妖物!!」

  台下驚叫聲紛沓而起。

  各宗門的大能也變了臉色,這絕不是正常血祭該出現的場景,皆拔劍指向祭台上的藍袍閣主。

  「妖邪停手!」有大乘期修士飛身而起,卻被陣法結界和劇烈的能量波動狠狠彈開。

  驚懼在每個人臉上蔓延開——竟連大乘修士都阻止不了這陣法。

  主神笑容擴大,每一隻觸手尖端都刺進了那血肉之軀當中,強悍豐沛到不可估量的天道之力順著殷回之經脈和骨骼的橋樑匯入祂的核心庫,讓祂忍不住喟嘆。

  不光是天地間的力量。

  祭台下所有人,妖魔修士,他們發現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被祭台吸吞,以殷回之為媒介灌注進那所謂「天機閣主」的體內。

  祂興奮到近乎顫慄。

  三千年……

  籌謀期盼了三千年的力量,最終還是讓祂得到了。

  這些小世界裡的角色,所謂的天道之子……都不過是螻蟻和骯髒的灰塵!今日之後,祂便要所有試圖反抗祂的髒東西徹底消失。

  「高興嗎?」面無血色的青年忽然牽起唇角,輕聲問他。

  主神順著聲音掃了一眼殷回之,沒想到這個渾身破碎死到臨頭的人還有力氣說話。

  「恐怕……高興得太早了。」

  殷回之笑意加深。

  一種難言的詭異和熟悉感在主神的心頭蔓延開,祂心頭驟然一寒,近乎咬牙切齒:「0、0、1、1?」

  白髮青年歪了歪頭,嗤笑:「真是好快的發現呢。」

  主神所有觸手都一瞬繃緊,血漿頓時噴薄得更厲害,謝凌悶咳一聲,然後合上了緊蹙的眉眼。

  這讓主神略微放鬆了幾分,再度揚起冷笑:「呵……是你又如何,天道之力如今已被我吞噬了大半。」

  「你這種不識好歹的東西,竟真痴情到願意替一個複製品去死,」祂扯著唇譏諷,「既然如此,等這個世界湮滅,你便能跟他一起成為系統空間的燃料了,也算成了一對鬼鴛鴦。」

  「我說、你高興得太早了。」渾身浴血的謝凌一掌拍上祭台,眼神陰寒狠戾,嘴角卻噙著笑,「還有,他不是複製品。」

  以掌心為中心,更多的血漫溢開,卻不是沿著原本的凹槽線條,而是以一種奇怪的走勢散開。

  鮮血流過的地方隱隱顯現出淺金色的細線,來源於……

  主神猛然轉頭,看見七竅流血的無妄竟然在無聲念誦,不光是無妄,之前那開口諷罵殷回之的歸元宗弟子悟生,竟帶著幾個同門師兄弟與無妄同誦。

  原來之前都是在故意騙祂!主神目眥欲裂。

  金色紋線便是這樣從無妄身下一點一點延伸出來的,眼下已攀滿整個祭台,覆蓋了原本的凹槽圖紋。

  主神立刻要扯出觸手去阻止謝凌,可謝凌的身體裡卻像有什麼在死死扯著祂,讓他根本無法切斷他們的連接。

  謝凌喘了一口氣,沙啞笑道:「螻蟻的法術,你怕是這輩子都學不明白。」

  主神瞳孔驟縮,原本待在舊陣凹槽里的血引竟然開始向泛著金色佛光的新法陣逆流。與此同時,無妄的嘴唇越動越快,皮膚也迅速變得乾枯衰老,幾息之間,溫和慈悲的面容便變成了皺紋深陷的垂暮老者。

  驚恐攀上主神的眼珠,祂發現主系統庫里的天道之力開始順著他的身體逆轉流回謝凌眉心。

  謝凌猛然切斷了和蒼穹的連接,開始更加猛烈地吞噬天道力量,他抬起右手,朝歸元宗所在的方向虛虛一握,一個身披袈裟的男子便被凌空扯了起來。

  正是與謝凌綁定的系統。

  人形的系統懸在半空中,死死閉著眼,下一瞬,它身體裡主系統打下的「錨點」被謝凌硬生生剜了出來。

  等主神意識到謝凌要做什麼的時候,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天道之力逆流告罄後,一切並沒有結束,屬於主神的力量開始被謝凌吞噬,一點一點從祂身上剝離。

  祂終於再也無法維持冷靜,朝閉目的無妄嘶吼:「和尚!吾乃諸天神明,你此刻停手,吾定賜你與你門人永生!」

  無妄緩緩睜開眼,古井無波地掃過主神的臉。

  主神聲線瘋狂:「他能答應你什麼,他自己不過是個階下囚,是天道打在人間的『錨點』,今日吾亡,他也必死,不如同吾做一場交易。」

  無妄念誦的唇未曾息止,卻慢慢掐了一個訣,隨後他的額心伸出一根赭褐色的因果線,最終也指向天穹,不光是他,所有歸元宗門人都如此,越是地位尊崇,因果線的顏色便越深。

  謝凌抬手屈指,虛虛一握,而後竟是直接扯斷了那些線。

  歸元宗門人齊刷刷嘔出一口血,而無妄和謝凌則是直接出現了元神潰散的前兆。

  無妄最後念了聲「阿彌陀佛」,含笑道:「歸元宗與神佛因果已斬,此後門人再不受命衰詛咒,老朽此生心愿已了,這交易,也不必做第二次了。」

  祭台下的悟生擦去唇邊血漬,流下兩行淚,陣法已大成,他不必再念誦,嘶啞地叫了一聲「師尊」。

  謝凌眼珠血紅,肩膀以下早已看不出人形,天道的反噬也不過是增添幾分滋味,他一把掐住主神的脖頸,將最後一點力量都吸空了。

  觸手像失去生命的毒蛇,頹然墜地,夜藍色一點一點褪去,只餘下屍體般的死白。

  祭台下突然發出一陣驚叫,隨後人群被「劈」開一條縫隙,一個黑髮青年不顧一切地推開擋路者闖了進來。

  但人們驚叫卻不是因為他的瘋狂行徑,而是因為他的臉。

  「仙尊……?」

  「怎麼有兩個啟微仙尊?!」

  最驚愕的當屬褚回錚和江如諗一眾人,江如諗飛身上前,一句「你是何人」還沒說完,就被殷回之狠狠推了一把:「滾開!」

  殷回之雙目通紅地望著祭台上身軀殘破如血絮的白髮青年,身軀止不住地顫抖,連牙齒都在打戰:「沈知晦,把封月劍……還給我。」

  緊隨其後的沈知晦看見眼前景象,渾身骨血冰涼,再說不出半句阻攔的話,咬著牙從納戒中取出封月劍:「接著。」

  殷回之死死攥住封月劍,以意折劍,準備靠毀劍時的丹田波動衝破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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