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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仆侍徹底顧不得其他了:「實則拉著他們同歸於盡啊!這兩方一個從一開始就與啟微仙尊敵對,一個改變立場建議仙尊犧牲,啟微仙尊心裡怨恨才如此,既保全了一世美名,又出了一口氣。」

  說完,他哀求道:「客卿,如今天下大亂,今日過後這些大人物都不知道能活幾個,您就放我一馬吧,明日咱們就能各奔東西了。外頭的布守情況我多少了解一點,您放我一馬,我一定知無不言,保證不跟外頭那些人告密。」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殷回之一把扯乾淨身上所有剩下的符籙,如離弦之箭撞開門跑了出去。

  院外的侍衛立刻被引了過來,仆侍心道完了,兩眼一黑竟直接嚇暈了過去。

  霎時間,十來把劍同時攔在門口,指著殷回之:「客卿請回。」

  殷回之一掌拍出:「讓開!」

  然而沒用,這些戴著面具的持劍守衛不是屋裡手無縛雞之力的仆侍,殷回之根本撼動不了他們,反而因為強行驅力遭到反噬,不受控制地踉蹌摔下。

  膝蓋觸地,帶來尖銳的痛感,為首侍衛的視線跟著下移了一大截。

  殷回之單膝撐著地面,額角沁出冷汗,後背一抽一抽地痛,這痛覺像是提醒了他什麼,他毫無預兆地轉身跑回房中,在身後侍衛驚愕的注視抄起花瓶邊的剪刀,朝後腰刺去。

  一把摺扇凌空擊了過來,正是方才那站在門口的侍衛首領。

  殷回之靈力受制,反應卻很快,手臂一收邊輕鬆躲開,再度狠狠刺下,鐵了心要將脊骨處那塊掣肘他的外來物挖出來。

  「不要!」那首領脫口而出,竟是直接朝他撲了過來,殷回之丟開剪刀,借力將對方摁翻,一把扯下了面具。

  那侍衛驟然一僵,下意識抬起胳膊遮臉,殷回之卻已經沉沉叫出了他的名字:「沈知晦?」

  「……」

  沈知晦的胳膊慢慢放了下來,沉默地將那柄剪刀扔得更遠了,才開口慢慢道:「您別亂來,挖出來封印也破不開。」

  「不讓挖——」殷回之直直盯著他,「他往我後背里放了什麼?」

  沈知晦知道事到如今瞞也瞞不住了,只能說實話:「仙骨。」

  殷回之呼吸一滯,近乎惶然地問:「哪來的?」

  「……」沈知晦清楚殷回之其實已經猜到答案,但還是覺得真相太過扎人,偏開視線才道,「在那條時間線里,仙骨沒有被摧毀,所以他作為狼身化形時又重新長了回來……這截仙骨,是他留給你的。」

  「『留』?」殷回之神經質地重複,「什麼叫『留』?他要去做什麼?」

  沈知晦不語,殷回之陡然爆發,厲聲道:「放我出去!」

  沈知晦這次很快搖頭拒絕:「不行。」

  「沈知晦,」殷回之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領,眼眶通紅,恨聲說,「放我出去,你沒資格攔我。」

  沈知晦呼吸沉重:「我知道……但是這次不行。」

  「我受了他一跪,就在這間房中……我必須做到。」

  殷回之茫然地低頭,盯著腳下的地板,嘴唇不住發顫。

  松木地板忽然一震,沈知晦倏地睜眼,表情幾乎掛不住:「……」

  殷回之臉色慘白地跪在他面前,重重傾身叩首,黑髮和雪白的衣擺隨著動作下墜,沒有半分猶豫。

  沈知晦喉嚨發澀,簡直想跟他面對面跪下了。

  眼見著殷回之又要磕下一個,他用力扯住殷回之的手臂,想將人扯起來,卻沒扯動,只能就著這個姿勢僵持。

  「一個兩個都這樣……」沈知晦聲音恨恨,「你這是要逼死我。」

  「我逼你……」殷回之的聲音近乎顫抖,「沈知晦,你告訴我,他要幹什麼?他瘋了去找死,你也幫他?就因為一跪,因為他救過你幫過你,你就能幫著他去送死?」

  沈知晦啞然,眼眶也微微紅了。

  殷回之跪著喃喃:「我真的不想再經歷第二次這種事了,沈知晦,我求求你,讓我出去。」

  室內靜得落針可聞,沈知晦別開臉去不忍去看殷回之的表情。

  半晌,他才低聲說:「殷回之,到了這一步,所有眼睛都盯著祭天台,貿然過去只會讓他做的一切盡棄。」

  殷回之沒再說話,而是毫無預兆地發難,拔出他腰間的劍狠狠推開他,衝出去和門口的侍衛纏鬥了起來。

  大約是少時比旁人勤勉的緣故,殷回之靈力受制依舊可以憑技巧與人一搏,這些侍衛漸漸不敵,可殷回之的狀況也不甚樂觀。

  臉色越來越白,後背漸漸滲出血色,身形也搖搖欲墜起來。

  眼見一掌就要拍上殷回之後背,沈知晦厲聲喝止了那沒輕沒重的手下:「住手!」

  摺扇飛出直接打偏了侍衛的手。

  侍衛們立即收了劍,面面相覷,猶疑地看向沈知晦,就這一瞬間的功夫,殷回之竟直接飛身躍上了牆頭,身影消失於沈知晦視野中。

  這下臉色慘白的變成了沈知晦,他拔腿就追了上去。

  ……

  天空呈現出烏沉沉的紫,雷電如長蛇般在天際游閃,暗色的天卻豁開了一個巨大的洞,像食肉惡獸張口的血盆大口,冰冷刺目的白色光瀑侵泄而下,指向三界相交的位置——屍窟。

  殷回之不受控制地目眩,後背的傷口崩開血流如注,卻一刻不曾停步。

  耳邊隱隱約約傳來沈知晦的聲音:「停下!」

  殷回之充耳不聞,下一瞬,沈知晦身形一閃,擋在了他跟前。

  「你一定要攔我?」殷回之目光陰沉,眼珠血絲攀漫。

  「別跑了,」沈知晦喘勻呼吸,垂下眼道,「……我藏了傳送符牌,原本也是要去的。」

  「一起吧。」

  -

  寒光刺破血霧,一口屍窟橫亘在妖魔人三界之間,散發著古怪難聞的瘴氣。

  一開始並非沒有人懷疑天機閣將祭天台建在這種地方的用心,但之後天裂的位置打消了大家的懷疑,或者說,即使懷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不過七天,仙盟便名存實亡,所謂權威與正統在覆滅的天災前不過是螻蟻泡影。

  暴亂的靈流和妖魔氣息在天地間流竄,地面上不少人的面色都透著不正常的絳紫,像被丟進污水裡的魚一樣,呼吸異常急促。

  所有眼睛都盯著祭天台上的白衣白髮的仙尊,像攥緊救命稻草,也像監視罪魁禍首。

  祭天台就搭建在屍窟的正上方,八根三人合抱粗的石柱圍屍窟豎立,支撐起巨大的祭台,百級台階從祭台往下,一直延伸到啟微仙尊腳下。

  天機閣主身披斗篷兜帽,看不清樣貌,手持天機晷權杖,和無妄一左一右站在仙尊的身側。

  祭台下臉色最難看的要屬觀瀾宗幾十位峰主和太上長老,他們從最開始的竭力維護殷回之反對天機閣,到現在被剝奪話語權成為三界共同防備的對象,也不過數日。

  所有人都沉默靜立,在等待著什麼。

  觀瀾宗門人也在等,卻不是期待,而是希冀事情不要發生,他們甚至頂著靈力暴亂的不適,抬頭直視蒼穹之上那個巨大的裂口,帶著警惕和敵意。

  天機晷的指針指向午時三刻,蒼穹裂口突然雷聲轟鳴,所有人都抬眼望去,一條紫金色的線從寒白冷光中剝離出來,如游蛇般穿雲而下,直直落在了祭天台下的白髮仙尊身上。

  最後一道預言,也應驗了。

  別的可以由天機閣編撰偽造,這條線卻不能。

  它帶著在場所有化神期以上大能們熟悉、渴望又捉不住的……天道氣息。

  第85章 此間劫·終

  霎時之間,無數雙眼睛裡的殺意露骨地傾瀉出來,不再作半分遮掩,而觀瀾宗門人則是連眼神都陷入了沉默。

  符回依咬牙紅了眼眶,其他幾位峰主也是面色沉重,褚回錚下意識邁出半步,數不清的目光瞬間如尖刀般齊刷刷地刺過來,身後的褚如棋一手摁著江如諗,一手用力按了一把他的肩,他別開臉,慢慢退了回去。

  天機閣主的面容掩在巨大兜帽之下,張合的嘴吐出古井無波的聲音:「天時已至,仙尊,請上祭台。」

  台下無妄的親傳弟子悟生突然大喊:「劫眼既在,為何還要我歸元宗宗主同上祭台,天機閣哪條讖語說該如此了!分明是啟微仙尊想拉別人給自己陪葬!」

  「住口!」

  「混帳話!」

  「是呀,什麼叫陪葬,那是給閣主護法。」

  一石激起千層浪,明明所有人心裡想的都是趕緊完成血祭讓天劫結束,用殷回之一命換天下太平,卻又要維持表面的道義,將這場逼祭包裝成所有參與者都心甘情願的「捨生取義」。

  悟生這樣不利於「道義」的話,當然是不能出現的。

  天機閣主兜帽下的眼珠輕輕轉動,划過旁邊不發一言的無妄,沒有順應悟生讓無妄離開的意思。

  雖然無妄在這場「血祭」中無關緊要,但若能讓那個人失去一隻臂膀,只好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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