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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有一點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祀身」除了需要祭祀者本人,也會藉助一些外力。這種外力的藉助很玄妙,用最簡單的方式解釋,就是需要一個除我之外的人,強烈地堅信我背上這傢伙的存在(這大概是一種念力的輸送,和人們越信菩薩菩薩越靈驗是一個道理)。

  我們當初在鄰省的那個舊貴族家裡見面的時候,我有一種從未有過的,非常奇異的感覺。而那天是你第一次出現在大宅。

  我找夏德里安打聽了你的身份(你看完別去打他了,說實在的他這幾年也怪可憐的),他告訴我你來自聖廷,神學造詣很高,於是我又在朱雀坊找人打聽了你少年時候的事,了不得啊媳婦兒,從我得知的消息來看,你當年在聖廷簡直就是個天才。

  我眼光真好,不愧是我。

  那之後我有了一個很有趣的設想,或許是神學上的造詣,讓你對非人之物的感知更為強烈——你是相信它的存在的,所以在見到你之後,我背上的那個傢伙就感知到了你的念力,因此產生了某種共鳴。

  但是隨著相處時間越來越長,我又開始懷疑自己最初的想法。

  我可能想錯了,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我做了個實驗,我去聖廷找了幾個據說神學造詣非常牛逼的人,分別和這幾個人喝了一次茶,其中一位女士似乎看出來我和普通人有所不同,我們聊了一些關於非人之物(你們稱為魔鬼)的話題,很有趣,聖廷神學院也確實能夠培養出一些非凡之人。

  但是不一樣。

  和那位女士的交談過程中,我和我背上的傢伙所感知到的共鳴,和我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這就有點嚇人了。

  我想辦法給廣州寫了封信,不過什麼時候能有回信很難說,所以這事主要還是得靠我自己。我找各種機會和你相處(我承認我那個時候是有點癲,那時我因為心神震盪受祀身的影響比較嚴重,或許可以稱之為一種求偶形態……咳),最後我確定了一件事。

  這件事是這樣的——我見到你後所感知到的共鳴,是由我本人生發的,因此波及到了我背後的傢伙。

  這和我在與那位聖廷的女士交談時獲得的感受剛好相反——我和她聊天時,是我背上的傢伙首先感知到了什麼,然後影響到了我。

  一個生發於我,一個生發於它。

  你這麼聰明,應該猜到我在說什麼了。

  這樣一來剩下的問題就只有一個了——

  我所感知到的共鳴,能夠同樣有幸地,生發於你嗎?

  我花了幾年時間驗證這個問題。

  最後在新聖堂那天,我得到了問題的答案。

  你叫我「雀生」的那一刻,我感到背後這傢伙從未有過地躁動起來。

  我能感覺到這種躁動的由來——那毫無疑問地生發於你。

  生發於你的是什麼?我不敢想,又忍不住去想。

  其實不必想,因為這實在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

  那天我收到了諸葛家的回信(這廝絕對是掐著時間寄的信,這廝絕對是故意的),信很薄,上面只有八個字:

  一見鍾情,兩廂情願。

  那一刻我不再懷疑,一切從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祀身」講究一些命理玄學,我這樣的人總是很難逃過命中注定。

  不過也沒有必要逃,說實話,我還挺樂在其中。

  我不會說如果我是個普通人就如何如何,我曾經決心接受祀身,從此無論它予我禍福,都是我理應承擔之事。我甚至有點感謝它,正是因為它的存在,讓我成為一個你眼中的「魔鬼」,如果我沒有這一層身份,你或許也不會如此輕易地對我抱有興趣。

  但是也不一定,寫到這裡我突然想,我們剛開始認識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你也不知道我背上這傢伙的存在,但我們的關係還是突飛猛進了(我覺得主要是因為我泡茶的手藝,嘿嘿)。

  在廣州,人們並不覺得「祀身」是某種沉重的不可言說之物,在聖廷的解釋中好像人和非人之物簽訂契約就會改寫命運,從此不可挽回地墜入深淵,但廣州的說法里不是這樣的,「祀身」只是某種存在,一種完全可以相安無事的外物。無論一個人接受祀身後命運走向何方,本質上都是個人的選擇,即使沒有祀身,這個人也會走上相同的道路。

  人的命運遠比我們想像的強健,區區祀身並不能影響它(寫到這裡我感覺背有點痛,那傢伙應該是惱羞成怒了),能夠影響個人命運的,只有這個人自己。

  只有自己能夠決定自己的命運。

  因此,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神靈。

  我跟你講過廣州的「萬物有靈」論,我還是很可惜沒能親自帶你去看一看廣州,那是當之無愧的萬城之城,城中有未入城之人完全無法想像的瑰麗存在,如果你曾在那樣的城市裡行走,你就會發現從瓊樓玉宇到街頭巷尾,到處都有神跡,到處都是神靈。

  神和人一樣處處存在。

  我知道這麼說可能會冒犯你,畢竟聖廷確實有一套非常完整的一神論體系,大概沒辦法接受廁所這樣的地方也會有神存在(廣州真的有,叫廁神)。但是說真的,如果世間真的只有一個神,祂豈不是太無聊了,從宇宙誕生之初就孤身一人的神真的可以創造出如此繁華的塵世嗎。

  話題好像又進入了我們進行過千百次的那種討論,我投降,邏輯上我辯不過你,基本上這種討論的最後我們都會得出一個同樣的結論——那就是抱有此種想法的我,果然是個魔鬼。

  好吧,我是個魔鬼。

  但其實我們老家管我這種東西叫大仙兒。

  不過你想叫魔鬼就叫吧,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像我叫你媳婦兒也好郎君也罷,你從來不糾正,你說這些都只是稱呼,我又何必斤斤計較,魔鬼也好大仙兒也罷,都只是稱呼罷了。

  那麼,接下來我這個魔鬼要發表一通宣言了。

  納爾齊斯。

  你曾經說過,靠近魔鬼,就是驗證神。

  但是於我而言,對我這個魔鬼而言,我所驗證的,從不是什麼神的存在。

  而是你的存在。

  我對我之後的結局已經有了預感,如果你真的收到這封信,不必傷懷於我的死。

  因為你還活著。

  納爾齊斯還活著,就是林連雀仍將久存於世的驗證。

  你應該能夠理解,我聰慧的愛人。

  如果說與我這個魔鬼相伴相生的「神」真的存在。

  那麼那個神靈。

  只能是你。

  正如我曾說過的,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神靈,而在我們的關係中,早已不分彼此。

  即使你一定要將自己置於更謙卑的位置,但至少於我而言。

  於我這個「魔鬼」而言。

  納爾齊斯便是林連雀的神靈。

  神還活著,那麼魔鬼也必將不會遠走。

  以後如果有機會,請帶我這個他鄉之鬼再看一看廣州。

  林連雀

  四四年三月三十一日於海上

  作者有話說:

  明天停更一天,後天有萬字更新。

  謝謝大家。

  第62章 故事、故事與故事

  44年8月17日

  親愛的日記,我是德米安。

  神聖帝國和白金漢國已經打了四個月了,打得烏煙瘴氣。

  我跟著我爹搬到了卡爾帕諾山區,在此處跟著大部隊安營紮寨。

  對了,忘了跟你說了,我爹調到了陸軍部,本來他的秘書也要跟著換,但我爹問我想不想跟他走——這有什麼好說的,父子一生一起走啊。

  陸軍部的氛圍和我原來那個部門真是相當不一樣,這裡全是主戰派,白金漢那邊剛一開打,陸軍部馬上就開始陳兵邊境,名義上說是「必要的防禦措施」,但我看這裡每個傢伙對打仗都顯得迫不及待。

  不是哥們兒,戰爭是什麼好東西嗎,要我說還是葉尼涅的文化氛圍太薄弱,又冷得要死,才會養出這麼一群彪悍的好戰分子,你看看人家慕德蘭,人家那藝術氛圍——

  好吧,寫到這兒我才發現藝術氛圍好的正是這次戰爭的發起者,我收回前言。

  卡爾帕諾山區是邊境,這裡西北邊是白金漢,西南邊是神聖帝國,再往南走點甚至能銜接到查理曼那邊,總之是個毫無疑問的敏感地帶。

  神聖帝國和白金漢打得正熱鬧,我和我爹兩個月前就進山了,跟著大部隊往太陽底下一坐,非常適合隔岸觀火。

  我特有先見之明地帶了野餐籃子和酒精爐,每天下午桌布一鋪,點心一擺,再看兩本從我弟那順來的愛情小說,嘖嘖嘖,遠離鬥爭的生活真不錯。

  我爹第一次看見我這架勢的時候臉色微妙了很久,我知道他是想教訓我鋪張浪費軍容不整,但是我送了一塊小蛋糕賄賂他,他吃完之後建議我想曬太陽最好找個人少的地方,我問是因為這麼閒散招人恨嗎,他說蛋糕挺好吃的,大庭廣眾之下容易被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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