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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來帝大的時候記得帶好茶。」他安然地說,「雀生。」

  「冇問題。」林連雀笑道,「得閒飲茶。」

  作者有話說:

  一杯春露暫留客,兩腋清風幾欲仙——鄭清之

  第61章 得閒飲茶(四)

  從此以後,機動局少了一名頂級特工,帝大多了一位溫文爾雅的駐校醫師。

  此人偶爾代課,偶爾翹班,校內流傳著關於他的許多傳聞,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校醫室內滿滿一柜子的頂級好茶。

  納爾齊斯不能離開帝大的那段時間裡,林連雀經常往校醫室跑,帶著各色茶葉和廣式點心,後來有一天納爾齊斯說:「不要帶碧螺春了,每次看見它感覺都是在提醒我欠你很多錢。」

  「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林連雀聞言頓時嚶嚶嚶,「那個不叫欠錢,那個叫老婆本。」

  「我就是在跟你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納爾齊斯好笑地看著他,「我不喜歡,拿走,懂?」

  林連雀明白過來,不再散德行,端正坐好,「好的媳婦兒,下次你想喝什麼?」

  「過幾天弗朗斯西科要來。」納爾齊斯道,「拿點喝了能讓人腹瀉的。」

  林連雀聽完便摩拳擦掌地去了,第二天派人送來一盒茶,盒子很高級,等夏德里安過來的當天,這人特不見外地開了納爾齊斯的茶葉櫃,非常精準地挑走了林連雀送來的那一盒,因為它看起來最高檔——不得不說十三行拿捏洋鬼子拿捏得就是精準,知道這幫不識貨的都是先敬包裝後敬茶。

  夏德里安相當自來熟地拎起水壺沏茶,沏完之後吹了吹水霧,以一種非常大爺的神態說:「我帶了個好消息給你。」

  「什麼好消息?」納爾齊斯問,「你要來跟我當養老搭子了?」

  「你想得美——雷格特最近混得不錯,她估計要升官了。」夏德里安擠眉弄眼,「等她升上去,我去幫你跑個手續,你以後就能在慕德蘭市內隨意走動了。」

  納爾齊斯:「……挺好,什麼時候辦?」

  「就這一周以內吧。」夏德里安說,「我得在這周給你搞完,下周我還得去查那個什麼外交失竊案。」

  納爾齊斯以一種非常流暢且自然的姿態捏走了夏德里安的茶杯。

  夏德里安立刻不幹了,起身就要去搶,「欸你怎麼這樣!肉包子打狗還帶撤回的!」

  納爾齊斯閉著眼把一整杯茶水一飲而盡,接著連壺都端走,溫和又不容置疑地說:「這是好茶,不給你喝。」

  這件事最後的結果是納爾齊斯非常順利地獲得了在慕德蘭市內自由活動的權利,但他沒辦法馬上實踐——那茶葉的殺傷力實在太大,納爾齊斯在床上躺了三天,期間謝絕見任何人,包括林連雀。

  三天後,納爾齊斯出門查看郵箱,發現裡面多了兩封信。一封是遠東飯店送來的,裡面是兩把套房鑰匙,後邊的信函彬彬有禮地寫著,您的長租房間已經準備妥當,歡迎尊貴的貴賓來本店入住。

  信函上備註了租約時間,林連雀這個暴發戶一口氣租了十年。

  另一封是一個新生提交的心理諮詢預約,預約時間就在今早。

  納爾齊斯把遠東飯店的鑰匙收好,換上白大褂,泡了一壺新茶。

  半個小時之後,醫務室的門被敲響。

  「請進。」納爾齊斯溫和地說。

  金髮青年推開門,沉靜而彬彬有禮地看著他,道:「您好,我是艾西禮。」

  啊。納爾齊斯心想。原來是他。

  「早上好,你很準時。」納爾齊斯微笑著看向眼前的年輕人,友善地問:「我能叫你弗拉基米爾嗎?」

  這是三零年的慕德蘭,選帝侯大街迎來了有史以來最燦爛的一個夏天,帝大里的皇后玫瑰粲然怒放,故事逐漸豐滿,舊的章節正在落幕,新的章節剛剛開篇。

  納爾齊斯開始在遠東飯店長住,他對林連雀背後的文身很感興趣,林連雀跟他解釋過這個文身的由來:在廣州有一種特殊的辦法,叫做祀身——按照西大陸的說法大概就是某種魔法,通過這種魔法,能夠和非人之物訂立契約,以此在關鍵時刻借用非人的力量。

  納爾齊斯聽完點點頭,「果然是個魔鬼。」

  林連雀抗議:「我在老家可是被叫做大仙兒!」

  納爾齊斯:「什麼是『大仙兒』?」

  林連雀想了想,「就是某種妖怪,似人非人。」

  納爾齊斯:「似人非人——那不還是魔鬼?」

  林連雀:「你這麼一說好像也對……」

  關於魔鬼的話題在他們之間持續了很久,納爾齊斯從一開始的若有所思,到逐漸習以為常,有時他無意間碰到林連雀的後背,總能感到一種很溫暖的觸覺,仿佛有個張牙舞爪的東西正在毛茸茸地拱他的手。

  然後在那個十二月的慕德蘭,薩赫咖啡館窗邊,林連雀說:「我就是那個魔鬼。」

  而他無比自然地對林連雀說出了那句:「你也是神的驗證。」

  說完這句話,納爾齊斯自己也有一些恍然。

  在聖廷的教諭中,魔鬼是可以被馴化的,用金子可以將其討好,用牢籠可以將其囚禁,除此之外也有別的辦法。

  他看著林連雀安然閒適的側臉,在心裡想:我是馴化了魔鬼嗎?

  但除此之外他也有一些疑惑:因為馴化魔鬼,很大程度上是神的權能。

  三四年的新年,背井離鄉數年之後,納爾齊斯終於再度回到了亞歷山大城。這裡有新聖宮,也有朱雀坊,某種意義上來說,此處是他們二人共有的故土。

  然後在那個火樹銀花的夜裡,他看到了此生最絢爛的星空。

  再後來,萊赫戰爭爆發。

  納爾齊斯聽說了伯德賽面臨的危局,他提醒了林連雀,林連雀原本似乎是要親自去一趟前線,但對方經過一番思考,最終沒有採取行動。

  直到伯德賽屠殺的消息傳來,林連雀高燒數日,昏迷中這人經常講一些顛三倒四的話,很多都是廣州話,等醒來之後,他看見床邊的納爾齊斯,說的第一句話是:「……魔鬼這次遭報應了。」

  「沒關係。」納爾齊斯摸摸他的頭,「我去聖堂替你贖罪。」

  「怎麼贖罪。」林連雀啞著嗓子苦笑,「寶塔鎮河妖嗎。」

  「神是諒解。」納爾齊斯糾正他,「不是懲罰。」

  納爾齊斯想到林連雀可能會問他一些事,比如他為什麼要在多方之間遊走,比如上將和聖廷的秘密合作,甚至是那個宏大離奇的朱庇特計劃。

  但林連雀最終什麼也沒有問。

  林連雀好像輕而易舉地懂得了他。

  正如納爾齊斯完全理解林連雀為什麼要前往白金漢。

  他們沒有正式告別,林連雀是在一個大清早出的門,自然得仿佛要出去買早飯,唯一的破綻是對方說了句不怎麼貼切的告別話。

  「走了啊郎君。」林連雀對他說:「得閒飲茶。」

  納爾齊斯斟酌了一下東方人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麼說話,或許應該接一句早去早回或者一路順風,但最後他也只是笑著朝對方擺擺手,應道:「得閒飲茶。」

  得閒飲茶,再敘桑麻。

  後來納爾齊斯思考過,他之所以沒有說早去早回,是因為他從未考慮過林連雀會回不來這種可能性。

  那可是魔鬼,魔鬼都是不死的存在。

  直到白鷺酒館中,少年遞給他一封信。

  納爾齊斯看著信,心裡沒有任何情緒。

  他幾乎沒在意少年說了什麼,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在想:原來魔鬼也會死去嗎。

  不,不該如此。

  魔鬼是不會死的。

  只有人才會具備有限之生命,只有人才會命喪他鄉。

  這麼說,難道林連雀不是魔鬼,而是人?

  那我是什麼?

  是我害死了林連雀嗎?

  難道……我才是那個魔鬼嗎?

  原來是這樣嗎。納爾齊斯在心中道。原來我才是那個魔鬼啊。

  他原本並不打算拆那封信。

  直到和夏德里安在食堂後廚打過一架,聽了太多的驚奇故事和大膽狂想,納爾齊斯忽然覺得,沒有關係了。

  比起那些數十年甚至以百年記的東西來說,他的經歷也不過是一段稍有離奇的情節而已。

  事已至此,不妨看一看結局。

  【一封被拆開的信】

  納爾齊斯:

  郎君——老婆——媳婦兒——

  是我!

  好像很少正式叫你的名字,這次親筆寫下來,感覺很新奇。

  我在海上寫這封信,明天就要到白金漢了,估計上岸之後會有很多麻煩事需要解決,很難再找空閒,所以我想有一些話,還是現在就寫下來吧。

  背後那個傢伙很不安分,我想它大概是想你了。

  我跟你提過「祀身」,你說這是一種魔法,我覺得挺貼切,但是有一些細節我沒有跟你講,因為其中的原理我自己其實也不是很明白,如果以後有機會你到廣州來,可以去找姓諸葛的問一問,如果是你的話,他應該忽悠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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