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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岄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可他雖然用這種方式讓穗歲止住了話語,消除了她心中的憂慮,卻瞬間讓穗歲心中對禾山會把她拋棄的擔心被另一種不安取代了:

  他是禾山,卻又不那麼像禾山……禾山怎麼會對她做出這樣的事?

  於是穗歲的脊背明顯地僵直兩分,雙手抵住黎岄的胸膛,卻又捨不得真的用力去推開他。

  黎岄余光中見到了穗歲紅到似乎要滴血的臉色,鬆開了她問:「穗歲,你是不願意我這麼做嗎?」

  他問得十分平淡,心中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竊喜。

  或許……穗歲也沒有自己想的那樣喜歡禾山?

  那一刻黎岄也說不清楚,他心中在怎麼期待著穗歲對於禾山的感情。

  穗歲把圓溜溜的眼睛睜得很大,似乎還沒從黎岄這突然動作的震驚中走出,好一會兒才小聲說:「願意的,我只是……」

  她只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第一回從重傷昏迷中醒來,得知自己身處神界以後,穗歲便從黎岄和姜林暉的身份以及談話間猜出,禾山在神界的地位也不會低。那他為什麼從前會淪落到那樣的境地呢?

  在孽海里的時候,他們是相依為命、互相取暖的兩個都被三界拋棄的人,可是禾山帶著她來到了神界,他重新做回了高不可攀的神官,而她即使擺脫了魚尾,卻還有著骯髒不堪的出身。

  穗歲覺得自己配不上禾山,更害怕禾山有一天會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變成另一個將她拋棄的人。

  但穗歲也沒法勸說禾山去找一個真正與他門當戶對的女子,他是這個世界唯一贈與她的希望和光,她哪裡能在這種地方做到大度與豁達。

  然而這種話是不能說給禾山聽的,穗歲有些著急地踮腳想重新吻回去,來證明自己的「沒有不願意」。

  黎岄連忙環住她的腰,讓她借著自己的力站穩,才低頭去回應穗歲的吻。

  「你再在此處住兩天,等我那邊安排好了,就接你回去。」

  黎岄打算在神宮另造一座與世隔絕的宮殿,偽裝成是禾山的住處,把穗歲帶過去安頓。從此以後他們之間再沒有誤會與隔閡,會在那裡成為真正共度餘生的夫妻。

  穗歲卻慌張地搖頭:「不要,我一天都不想再在這裡住下去。他會鎖著我,我害怕。」

  她低頭看去,才發現腳上的鐐銬早已被黎岄卸去,連忙說:「他之前真的鎖著我,你來了才放開的,禾山你信我……」

  「我信,別著急。」黎岄蹲下身,握住穗歲的腳踝,「疼嗎?」

  穗歲不願意看他這樣俯身在自己面前,連忙一同蹲下,掌心貼在黎岄的手背上,說:「不疼,一點也不疼。」

  她並沒有說謊,那腳鐐帶給她的恥辱感於心靈上更重,身體上幾乎可以說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若非那絲絲銀光反射著燭火的顏色,有時穗歲都很難意識到自己正像是個犯人一般被拘禁在這華美的房間內。

  「那就好。」黎岄心中一片酸澀,卻還得擺出放鬆於釋然的神情,對著穗歲溫柔地笑,「太子近日都不會回來,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所以你不用擔心,再給我兩天辰光準備好嗎?」

  可這笑容在聽見穗歲下一個問題的時候,便很難再無懈可擊地維持下去。

  她抓起了黎岄身側的一縷墨色髮絲,問:「你的靈力真的沒事了吧?頭髮……也不會再變成白色了是不是?」

  「……對。」

  「太好了。」穗歲輕輕吁了口氣,「我一點也不想你變成太子殿下那個樣子。」

  「我若是變成太子模樣,你就不認我了嗎?」

  「怎麼會,禾山就是禾山,你變成什麼樣我都認得出你。」穗歲的雙眼被朦朧水汽籠罩,「從前我不敢說,但是禾山,我真的喜歡你,無關你的身份地位,也不在乎三界之中我們身處何方,所以不論你變成什麼樣,我永遠愛你。」

  穗歲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款款深深,眼神中關情脈脈,那是會讓山海動容的宣誓,可黎岄卻覺得心痛地無以復加。

  他將穗歲抱入懷中,把自己的下巴靠在她瘦小的肩頭,像是在承應穗歲的告白,實際卻是為了掩飾自己心頭極致的沉鬱與悲傷不在面上顯露出來。

  我若真的只是禾山就好了,黎岄心想,這樣我就分辨不出你的這句謊言了。

  當他回到本來的模樣,恢復了原本的身份和地位時,她根本就不會愛他。

  --

  黎岄想了許久,最後給穗歲造出的,是一個布局與仙使小院類似、但各方面都要更加豪華的宮宇。

  他早就得知了有關穗歲母親的一切,也知道了「念念」對穗歲來說並不能算是一個賦予了父母美好期許的小名。

  從前她不知道這些,給自己的宮殿起名「念念宮」也就罷了,如今哪怕穗歲什麼都不再記得,黎岄卻也覺得這個名字再配不上他的穗歲。

  「你想給我們的家起名什麼?」

  穗歲看著那塊空白的牌匾,回想著方才禾山帶她進去參觀以後,她在不同房間內看到的如出一轍的月亮幻象,便笑著說:「叫蟾宮如何?」

  黎岄說:「好。」

  神界看不見穗歲想要的月亮,那一切的神話傳說和美好寓意都是人族的想像,可是黎岄不願意打破穗歲對於月華的嚮往。

  她說什麼,他都覺得好。

  「我們的家。」穗歲喃喃重複了一遍黎岄的話,「我真的有家了。」

  黎岄將「蟾宮」二字刻上那塊空白的牌匾,隨後握著她的手:「我說過,你失去的一切,我都會還給你。」

  身份、地位,遭受的欺辱、破碎的家,求之不得的月亮……他都想要彌補給穗歲。

  「對了,還有一個東西給你。」

  黎岄手上顯出一塊朱紅色、手絹大小的方巾,上面用金色的墨寫了幾行字。穗歲小心地接過,側了側手掌避開光芒,才看清那上面寫的是什麼。

  她的手指在「永結鸞儔,共盟鴛蝶」這八個字上輕輕撫過時,那字竟然微微發燙,恍惚間閃爍了一下,宛若有著自己的生命。

  這是神界的婚書。

  落款是穗歲,禾山。

  「只能給你看一眼,要送去廣寒宮留檔的。」黎岄笑著騙她道。

  婚書自然是有兩份的,廣寒宮一份,新人自己留有一份。但是黎岄不想這張他寫了「禾山」兩個字的贗品多留在穗歲身邊,反正她並不懂得神界的規矩,也不會懷疑她的話。

  果然,穗歲只是「呀」了聲:「可惜了。」隨後留戀地摸了摸,把婚書還給了黎岄。

  「真的不能留下來嗎?」穗歲抿了抿嘴。

  「不能。」黎岄牽起她的手,吻了下手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有沒有它很重要嗎?」

  穗歲便笑盈盈道:「也是,你說得對。」

  隨後她又在宮裡四處遊走,好奇地東摸西瞧。穗歲能感受到禾山在布置他們的寢宮時有多麼用心,因為每一處都打扮成了她喜歡的樣子。

  他甚至給了她一個專門房間,放上了各種各樣製作手工可能會用到的器材。

  「我好喜歡這裡。」穗歲吃完黎岄準備的晚餐後,看著他認真地說。

  「我知道。」黎岄笑著點頭,她的神情和舉止都在告訴著他,她很滿意他給的這一切。而這就是黎岄希望看到的,他做再多努力,也只是想讓穗歲高興而已。

  儘管在她心裡做這一切的都是另一個人,他卻依然十分滿足。

  穗歲卻認真地搖了搖頭:「以前我因為生長的環境和經歷,有什麼話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埋在心裡繞很多個彎才能表現出來一點蹤跡。」

  黎岄淺笑,孽海中的穗歲確實是這樣的,她連一個擁抱都不敢向他索要,中了那樣兇殘的藥物,才能破天荒地吐露心聲,對他求起什麼東西。

  「但現在好啦,我們再也不會過那樣的日子了。我們一起把從前的苦難都忘了吧,以後我想什麼都會同你說,所以我喜歡禾山給的這一切都要明明白白地告訴你。」穗歲高興地搖了搖黎岄的手,臉上染著紅暈,「我喜歡你,也要反反覆覆地說給你聽。」

  黎岄卻愣了愣,一瞬間他想起的,卻是大戰前穗歲來到神界以後的模樣。

  有了孽海之中的記憶後,他才發現這些年裡穗歲的變化有多麼大。她從一個極善於觀察人心,扮演唯唯諾諾角色的少女,長成了一個能自信獨立面對司乘的神影。

  她在神界有了自己的朋友,即使在其他人眼中地位尊崇的神官面前她也能做到張弛有度,無所畏懼。

  甚至有了瞞天過海的膽識,一力抗下所有非議和辱罵,從容不迫地赴死。

  黎岄心想,哪怕他再如何不堪,卻也是對穗歲有一點用途的對嗎?她的自信和勇敢,也有一部分是因為他才能存在的吧。

  「你……不喜歡我這樣嗎?」穗歲目光瞳瞳,有些緊張。<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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