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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4章 奏請離京

  就在景平帝夫婦二人袒露心跡之時, 初雪晴在刑部大牢連夜審了郁簡良。

  刑部的大牢初雪晴並不陌生,上次她有優待,牢房是最清淨的一間, 但也是陰暗潮濕, 如今昔日的刑部尚書郁簡良,被關押在了自己管轄的刑部,卻只是待在最普通的牢房, 昔日的手下獄卒如今卻成了關押他的人,好不諷刺。

  初雪晴並未在審訊室審問, 反而親自來到關押郁簡良的牢房前,命人打開牢門。

  她緩緩踏入, 看見郁簡良倚坐在角落,地上雜亂的乾草粘了些在他身上, 他也渾不在意,他的手腕和腳腕處都扣著鎖鏈, 聽見來人腳步, 他緩緩抬了眼皮,露出泛紅的雙眼, 他嗤笑一聲,又緩緩闔目。

  初雪晴並未惱怒,喚人來為她取了個交椅, 她坐在交椅之上, 屏退左右, 這才道:「你我同袍多年, 我不忍你受刑訊之苦, 我且問你,你並非賢王一黨, 為何要犯上作亂?」

  郁簡良仍舊閉目養神,一動不動。

  初雪晴又道:「今日經此一事,陛下也道,是他太過仁心,不忍將罪責株連罪犯家人,才有了今日一亂。想必今日作亂之徒,難免會牽連家人。」

  郁簡良倏地睜目,他的手微微發抖,傳來鎖鏈呼啦的響動,他怒道:「你們可算知道了家族的重要,懂得來用族人威脅我了?我雖非賢王一黨,自認清流純臣,可我也是世家之人!你可知為何朝代更迭,世家不倒?這便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高祖為何在立國之時非要已有妻子的先帝納了張家女?若沒有這門姻親,魏家又如何登上高位?可先帝糊塗,薄待世家,任用你這等毫無根基的賊子,亂了天下!我不管座上之人是誰,但誰動了百年世家的根基,誰便不配在那個位置!」

  初雪晴緊盯著他,問:「若今日你們計謀得逞,你打算擁誰上位?」

  「誰人不可?皇家宗族龐大,即便賢王子嗣不在,沒有正統先帝血脈,還有背後的皇族,座上之人是誰不重要,朝堂的根基只要在,這天下就不會亂!可今上登基以後,我才慢慢領悟,原來你一直效忠的並非先太子,而是今上!新政頒布以來,這天下才亂了套了,禮崩樂壞,烏煙瘴氣,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天下被你們顛覆了!」

  初雪晴先前的確未懷疑過郁簡良,他一直自居純臣,未多與哪個皇子深交,即便賢王發起宮變之時,他也未明確站隊。可未料到新政實施,竟讓一個純臣也反了。

  初雪晴斥道:「你以為,這天下的根基是什麼?是百年世家撐起來的?錯!是天下萬民撐起來的!世家憑何能鐘鳴鼎食,即便亂世也能保全自身?無非是祖上留下來的基業,讓你們能用這些錢財和人脈來護得家族繁榮,可這基業是如何來的?最初,還不是取之於民,歸於己身。

  「如今,新政並未剝奪你們已有的財富,只是給更多人公平的機會,你卻還如此不知足,無非是享慣了特權,當這權利其他人也可擁有的時候,你們就認為自己受到了侵犯,這天下不是世家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

  郁簡良突然狂笑起來,伴著鎖鏈嘩啦作響,他掙扎著站了起來,瘋癲一般道:「你這個草莽之輩,牝雞司晨,竟和我書香世家在此辯論,我都覺得辱了我的家族!」

  說著,他就要撲上前來,可鎖鏈太短,將他牢牢固在牆邊,無法靠近初雪晴。

  初雪晴緩緩起身,瞥了他一眼,悠悠道:「你也說了,皇家宗族龐大,同樣的,世家也不只一家,倒了你們幾個作亂的,殺雞儆猴,其他世家,見識到新政力度,自然也知道時移世易,該如何自處了。」

  郁簡良俯趴在地,喉中發出哀嚎,不斷拿被鎖鏈縛住的手拍打著地面,卻被縛在牆角,不能前行。

  他眼睜睜看著裴霽曦為初雪晴奔走,每次裴霽曦來探望初雪晴,他都行了方便,是想讓裴霽曦更加厭惡景平帝,讓景平帝與他們君臣失和。可誰成想,連裴霽曦的奔走,都是景平帝算計的一環。成王敗寇,世家沒落,他已無力挽回。

  初雪晴走出牢房,刑部侍郎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方才他雖隔得遠,但也隱約聽見了郁簡良的怒吼,他覷了覷初雪晴的神色,小心翼翼問道:「初尚書與這種犯上作亂的小人有何可辯的,直接用刑讓他招認同黨,或是以利驅之,誘他招供,豈不更好?」

  刑部侍郎在刑部多年,他們審犯人,一般先是以減刑誘之招供,不從便上刑,鮮少有見初雪晴這樣去和犯人爭論去了。

  初雪晴只道:「他也曾是你的上峰,若他此時胡言亂語,不怕他攀咬你?」

  刑部侍郎忙躬身到:「下官絕無謀反之心,無論尚書是姓張,還是姓郁,在下都絕對忠於朝廷,其心可鑑啊!」

  初雪晴看他嚇得不清,便轉了話題:「還有幾人,逐個帶到審訊室吧。」

  其他幾人,也不值得她親身去牢房審訊了。

  她豈不知若真用上刑訊手段,會套出更多同黨,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世家根基穩固,豈是一朝一夕可以動的?如今揪出同黨,那大半個朝堂將不得安寧,世家之間,姻親往來,難免攀親帶故,若能止於此,再徐徐圖之,也不見得是壞事。

  她望向牢獄盡頭的小窗,窗外仍是漆黑一片,而裴霽曦還未有消息傳來,不知他是否順利營救行獵隊伍,而他,又是否安好。

  *

  大捷的消息是次日午後才傳來宮中的,裴霽曦順利營救出諸國使節,將亂黨一網打盡。消息傳來時,初雪晴整夜未闔眼,連* 夜審訊的疲累也沒能讓她緊繃的神經放鬆,反倒是聽到消息,整個人才放鬆了一些。

  她放下案頭公事,欲出城去迎接凱旋大軍,可李公公卻傳了景平帝口諭,道是裴霽曦已抓住范英彥等在逃案犯,遣人押送回京,陛下命她即刻審問。

  初雪晴應下後,又問裴霽曦是否安好。

  李公公只道定遠侯並無大礙,讓她安心審案。

  初雪晴只得等到案犯被押送到刑部後,開始新的一輪審問。

  只是,此間的案犯里,也有她曾經的下屬,范英彥。她也知道範英彥與葉馨兒的關係,兩人雖未成親,可誕下一女,即便不論這層關係,范英彥是葉馨兒繼母的侄子,若此次判罰重些,難免要牽連到葉家。

  可當她真正面對范英彥的時候,這些顧慮都放在了一邊。她實在不解,范英彥非世家出身,為何要淌這個渾水,若是為了求富貴,求權勢,以他的年紀,未來尚大有可為。

  她看著眼前形容狼狽的范英彥,並未著人對他用刑,只緩緩道:「你自己交代吧。」

  范英彥知曉自己已經無法再脫身,先前他偽裝自己和郁簡良不是同夥,本想為自己留一條後路,可一旦深陷進去,哪裡這般容易脫身,他想要臨陣倒戈已是來不及。

  他苦笑兩聲,嘆道:「我為何如此,初尚書自然是無法理解。」

  初雪晴在吏部時,范英彥一直在她手下做事,為人處世頗有她當時的風格,而蘇遠達也念在這一點,才一路提拔范英彥。

  「你非世家出身,即便他們得勢,於你又有何好處? 」

  「好處?」范英彥嗤笑道,「我不要什麼好處,我只要你倒台!」

  初雪晴有片刻的錯愕,隨即想到了葉馨兒,也知他怨氣源自何處,「你也知,我是女子,葉老闆即便有意,也是錯付。」

  「正因為你是女子!」范英彥怒道,「我寒窗苦讀,費盡周折,才當上了京官。欲衣錦還鄉,迎娶表妹之時,卻是你在她最危難時刻幫了她,讓她芳心錯付,不肯將目光放在我身上片刻。只是如此也就罷了,我窮盡所有資源,才爬到郎中的位置,你卻從地方官空降為侍郎,若先帝只是想扶持寒門,我在京中耕耘多年,不比你合適嗎?為何偏偏所有人都在幫你?」

  范英彥的面龐因激動而漲得通紅,眸中儘是指責,「我知表妹傾心於你,便努力效仿你,可她也只是在神志不清時,把我當作你的替身,直至誕下我們的孩兒,還不肯與我成親!可偏偏,你竟是個女子!我一路以來的對手,竟是女子!何其諷刺!」

  「對手?」初雪晴搖搖頭,「我怎會成為你的對手?你真當葉老闆不肯嫁你,是因我之故?也罷,如今,你戴罪之身,你們未能成婚,也是好事。你竟因我這個假想敵,讓自己走上不歸路,實在愚蠢至極!」

  「不歸路……哈哈哈……」范英彥眼眶漸紅,「這條路,我早就已經踏上了。」

  「我也是今日才知,你竟是賢王餘黨。」初雪晴無情揭露道。

  「是,我是又如何?賢王一直命我暗中接近你,調查你,也是我,查出了你的女子身份。賢王命我不到最後一刻,不要暴露身份,即便他已薨逝,我仍在努力召集舊部,發展新人,可未料到,竟還是不能成事。」

  范英彥趴伏在地,掩住了自己通紅的眼眶,良久,才又道:「事已至此,我認命,只求你,念在你與她的交情,不要為難我表妹,與我孩兒。」<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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