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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雪晴沒忍住又望向山上,如今已看不見行軍的身影,但她腦中仍記著裴霽曦身上的血,都道他驍勇善戰,定能取勝,可哪一次征戰,不是拿命搏回來的。他不怕戰場血腥,可她卻怕極了。為了他們各自要走的道,她能忍住接受生離,但死別,她想都不敢想。

  初雪晴仍出神望著山上,冬日冷風吹得山林呼呼作響,仔細聽仍能辨出行軍的馬蹄噠噠聲。

  景平帝喚道:「初尚書,隨朕回京,你留在此地,也起不到作用,此次平亂,尚有諸多事要處理。」

  初雪晴垂頭應是。

  隊伍後方的眾臣,看見皇帝與初尚書交談,即使聽不到他們說什麼,看到初雪晴坐上了御駕,也都心中瞭然,知道皇帝這是不怪初尚書的欺君之罪了。

  余佑威看見這一幕,嘀嘀咕咕道:「牝雞司晨,真是亂了綱常啊!」

  盛道文諷刺道:「當初初尚書臨危受命,出使北狄,也沒見禮部哪個人主動出來擔此重任的。如今她平亂諸國,萬國來朝,如此太平盛世,卻落得一個『牝雞司晨』,不知陛下若聽到會作何感想。」

  余佑威眼見方才情境,知道風水輪流轉,自己在這個當口可不能再胡言亂語,忙道:「我也只是隨口說說罷了,盛御史莫咬文嚼字了。」

  蘇遠達瞥他一眼,道:「是不是咬文嚼字,你自己心中清楚,如今你也定能看出來,從變法之後的寒門,到新政實施的奴僕,這天下,已然煥然一新,你也莫要用陳規拘著自家人,今後的女子,定會有更多可能。」

  余佑威被說得啞口無言,搖了搖頭不再理他們。

  御駕之中,景平帝正與初雪晴說著先前山上所遇之事,也並未避諱同車的李公公與桑復海。李公公是皇帝近侍,自然已經習慣。桑復海卻恨不得跳下車去,生怕自己聽見什麼朝政秘事。

  景平帝看到桑復海緊靠車門,縮著脖子,撇頭不敢看他們的樣子,笑了笑,連他一直以來的毒都是桑復海給治療的,他便道:「桑院使不必如此避諱,我與初尚書所談之事,雖是朝廷機要,但一直以來你對朕身上毒都能守口如瓶,還怕什麼呢?」

  桑復海忙道:「微臣不敢!」

  「岳父……」初雪晴見狀,本想安慰桑復海幾句,卻一不留神錯了稱呼,忙改口道,「桑院使,陛下視您為近臣,如此信任,您也不必拘謹。」

  桑復海哪當得起「岳父」二字,嚇得胡亂道:「天乾物燥,微臣身上燥熱,還是出去吹吹風。」

  景平帝知他不自在,便允了他。

  桑復海忙掀開車簾,坐到外面車沿上,陪柴富貴吹著冷風。

  初雪晴繼續了方才的話題:「陛下,作亂的大臣,可都抓住了?」

  景平帝答道:「方才太亂,如今被抓的都在後面押著,但是還有個別人逃了出去,包括范侍郎。」

  初雪晴驚住了,她曾與范英彥共事多年,從未想過他會如此行事,怔愣片刻才道:「范侍郎怎會……」

  「朕也未料到。」景平帝淡淡道,「如今暗線已明,回去後,朕即刻復你官職,你著手處理好這些人。」

  「臣遵旨。」初雪晴應著,又想起清早的事,道,「微臣今晨出宮前,去了寧安宮。」

  景平帝一頓,眉目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愁緒,道:「她叫你去的?」

  「是臣路過寧安宮,看到裡面的丫鬟在求救,才進去的。」

  「求救?」

  「崔娘娘身體欠安,臣便做主,讓福來去請了太醫診治。應是普通風寒拖久了,加之殿內寒冷,導致身體有損。」

  「殿內寒冷?不是有炭爐嗎?」景平帝驚問。

  初雪晴沉默片刻,才道:「陛下的旨意,是讓她禁足寧安宮,不許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探視,那下面的人,便會揣度聖意,讓寧安宮變成了冷宮,送去的炭都是劣炭。」

  景平帝攥緊拳頭,咬牙道:「只是禁足,誰人敢如此……」可他說著說著,又鬆開了拳,泄力般嘆道,「是朕,朕忘記自己如今的位置,金口玉言,未料將她置於如斯位置。」

  「崔娘娘縱然有錯……」初雪晴腦中閃過那昏暗宮殿的畫面,頓了頓才道,「她畢竟是太子殿下生母。」

  她知道景平帝的盤算,也知道他不會真的捨得如此對待自己的髮妻,無非是要做樣子給她看,以平她心中怨氣。

  可真正要怨,能怨什麼呢?

  她心中現只擔憂山上的情況,不知裴霽曦現在如何。

  他有他的戰場,她也有她的領域,終歸要如他所說的那句,就此陌路……

  *

  一行人浩浩蕩蕩回到宮中,已是入夜時分,而圍場那邊仍沒有消息傳來。

  刑部尚書郁簡良被打入大牢,景平帝令初雪晴暫時協理刑部事務,集中調查此次行刺事件。

  通往寧安宮的路似乎很遠,景平帝坐在御輦之上,看著昏暗燈光下的道路,才意識到,他為了心中的謀劃,將髮妻推到了這麼遠的地方。

  地上的雪已被宮人清理乾淨,唯有高高宮牆垂檐上的殘雪還帶著淒冷之意。

  守殿的侍衛未料到御駕親臨,急忙行禮,景平帝示意他們噤聲,接過李公公遞來的玉杖,拄著玉杖慢慢行進殿中。

  玉杖落地的聲音,噠噠地響在空曠的宮殿之中。偌大的宮殿,竟無一個宮人出來看看。

  「咯吱」一聲門響,他終於推開了這扇門。

  屋內有一種嗆人的燒炭味,但也並不暖和,他沒忍住咳了兩聲,便有一個宮女從內間跑了出來,見到是皇帝,連忙下跪行禮。

  景平帝揮揮手示意她起身,緩緩走了進去。

  在床上的崔溪聽見錦悅的問安聲時,人還恍惚沒反應過來,如今見到真人,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景平帝身著龍袍的樣子,她還從未見過。可為何他又拄著玉杖,行路艱難呢?

  她撐著身子欲行禮,可身上實在沒有力氣,只沙啞著聲音道:「妾身,見過……陛下。」

  她現在什麼位份也沒有,連「臣妾」都不敢自稱。

  景平帝怔在門口,他從未見過如此蒼白脆弱的崔溪,她自年幼就跟著自己游遍山河,身子一向康健,怎的如今竟虛弱至此?在他忙於政事的這幾月中,究竟忽視了什麼?

  他用力握了握手中玉杖,才掩飾住心中的苦澀,慢慢挪步到了她的床前。

  「陛下,您的腿受傷了嗎?」崔溪看著他挪步的樣子,心疼極了,這皇位的艱難,即使坐上去了,仍就有數不清的明槍暗箭。

  景平帝等著她的抱怨和訴苦,卻未料她第一句竟是關心自己,他坐到床邊,仔細看著眼前毫無血色的一張臉,他惱她因嫉生恨失了本心,卻不想因自己的忽視,竟將她置於如斯境地。

  這是他青梅竹馬的髮妻,為他生兒育女,拋卻自由,一心栓在他身上,他卻嫌她陷於情愛,失去自我,讓她在清冷宮殿反省。

  他再難壓抑心中愧疚,將眼前虛弱的身軀緊緊攏在懷中。

  「對不住。」他苦澀道,「是朕的錯。」

  崔溪被擁住的一瞬,眼淚就流了出來,她在這暗無天日的宮殿撐了許久,知他厭棄自己,已經放棄了再見到他的可能,只想再見見自己的孩兒,如今竟能再見到他,還能聽他原諒自己,早已超出她所求。

  她哽咽道:「是妾身的錯,不該迷了心智,犯下彌天大錯。」

  景平帝緊緊擁著她,搖了搖頭,「是朕的錯,朕從未對你解釋過,沒有資格怨你生了懷疑。是朕把你拘在身邊,卻怨你失了本心。都是朕的錯。即便你做了什麼,那也應罰到朕的身上。」

  「陛下萬莫亂說。」崔溪顫聲道,她輕輕將手放在景平帝的腿上,問,「陛下的腿,究竟是怎麼了?」

  景平帝並未答話,而是對身後的李公公道:「這寧安宮的宮人都是怎麼做事的!這種劣炭竟敢放在這裡!把他們……」

  「陛下。」崔溪打斷了他將要出口的責罰,只道,「他們也只是應承上意罷了,莫再追究了。」

  景平帝啞口,這「上意」,其實,就是聖意。是他的漠視,將她推到了這個地步。

  他自嘲道:「是,該罰的,是朕。」

  「是妾身犯了錯,與旁人無關。」

  一句「旁人」,讓景平帝心中揪痛,是他的漠然與忽視,讓她將他也列在了「旁人」之內。

  「陛下的腿……」崔溪仍未忘了這個問題。

  「是賢王先前暗中下的毒,只是慢性毒,發現時已經不能行走,但如今已經找到了解藥,慢慢就會恢復如初。」

  「所以陛下,一直不肯見我,是因為您的腿嗎?」崔溪試探著問。

  景平帝卻不能就此藉口,來推脫先前的漠視。縱然不良於行,不想讓她擔心,是其中一個原因,但更多的,還是要罰了崔溪,給初雪晴一個交代。而他對於後位的抉擇,也讓他無顏再見崔溪。

  宮殿幽深,鎖住的,又何止是宮內的女子。身居高位,又何嘗不是被這江山鎖住了呢?<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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