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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好。」萍萍抽筷低頭,要吃灌湯饅頭,柳湛忍不住再叮囑:「裡頭有湯汁,當心燙嘴。」

  萍萍頓了下,回道:「多謝提醒。」

  她難得額外多回,柳湛笑逐顏開,又覺今日要做的事有希望。

  萍萍一開始吃那兩隻蝦餡時尚未察覺,等吃到肉餡,就覺出不對勁了——伙房裡的人怎麼突然少去許多?除了她和柳湛,只剩下兩位小娘子,連灶後面都沒人了。

  緊接著,那兩小娘子也貓腰離開,走時頻頻往萍萍這邊瞅,跨出門檻那一霎,改走為奔。

  四隨侍旋即進門,其中二人各端一木盤,另二人執杖。

  吱呀一聲,隨侍將大門緊閉。

  「你要做什麼?」萍萍警覺,昂首質問柳湛。

  柳湛心一痛,她覺得他會害她嗎?

  這會真心口疼,卻不敢流露,怕她又喚醫婆加走人。

  柳湛努力揚高嘴角,維持笑意:「萍萍,我以後再也不會傷你。」

  他分腿撩起袍子,又掀裡衣,露出縱橫交錯,猙獰滿腹的疤痕:「分別兩年,我每念你一回,就在這上面劃一刀。」

  隨侍將木盤中的兩碗湯藥逐一放到桌上,裡面各有各的黑乎乎。柳湛盯著萍萍的臉道:「一碗附子,一碗避子,我加了量,都和你飲下相當。」柳湛抬手端碗,萍萍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喝光那碗附子熬的湯藥,接著又要喝避子湯,還道:「欠你的板子稍候便打。」

  「夠了。」萍萍抬手抓碗,一碗湯藥灑出大半。

  「都不用!」自重逢後,她眼角第1回 泛起紅潮,「你以為這樣做我就會原諒你嗎?」

  萍萍哽咽。

  柳湛目不轉睛看著她,表情始終肅穆:「你自然不會原諒我。」他堅定道,「因為我做得還不夠。」

  柳湛兩臂垂回膝上,微微轉身:「我還欠你一個人。」

  二隨侍打開對開的大門,夕照從門外亮處走進來,和一束陽光一起跨進伙房。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可為也,不可執也。……

  萍萍愣了會, 猛地坐起,朝門口奔去。

  夕照見她如此反應,也立馬淌下眼淚, 二人展臂相擁, 緊緊箍著, 都有點透不過氣,但心裡卻無比高興,還想再摟緊些。

  良久才分開。

  「夕照, 真的是你?」萍萍掐一把大腿, 疼的,卻仍怕是夢中, 抬手還想摸夕照的臉,手才剛抬起,夕照就一把抓起萍萍的手,主動摁到自己臉上,掌貼著頰:「我現在不叫夕照,叫回苔花兒啦。」

  「苔花兒,你怎麼會……」萍萍沒繼續問下去, 凝視夕照笑了會, 改口, 「真好。」

  夕照記得自個任務, 將話,且都是好話引到柳湛身上:「當年多虧了陛下,既允我親手報仇, 又保全我性命。」

  當年對外宣稱她被棰殺,但先皇無力,如今的官家, 彼時的太子一手遮天,那重杖不曾有一棒打到夕照身上。她好吃好喝,坐著馬車出宮又出京。

  萍萍沉默須臾,再開口,另起了話頭:「你這些年過得怎樣?」

  她沖夕照笑一笑,扭頭再看向柳湛時,笑就斂了些,續問,「住在哪裡?都做什麼?」

  柳湛旋即會意,鎖住萍萍雙目,沉聲篤定:「我沒行監坐守。」

  他真沒派人跟蹤夕照,這會找夕照,亦尋許久。

  柳湛一念忽轉:沒有跟蹤,那萍萍會不會責他沒繼續保護夕照?

  這麼一想,心慌得亂了一拍。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柳湛做任何關於她的事,接觸任何她在乎的人,都會患得患失,想她一切都好,又唯恐自己做得不對,令她失望。

  夕照聽得柳湛言語,忙幫著解釋:「陛下沒有拘著我啦……出了京,他就放我海闊魚躍,天高鳥飛了!」

  夕照說時暗暗感嘆,官家在萍萍面前竟然不自稱朕:「我這幾年天涯海角,四處亂逛!」

  「我也是!」萍萍眼睛一亮。

  夕照笑道:「我離京先去了姚司膳總提的壽春,然後沿路下了你說的江南……」到這夕照卡了下,「江南美是美,就是吃不太慣。」

  萍萍一笑,很高興夕照經歷許多後,還願意在她面前實話實話。

  夕照不察,續道:「還不如灌州呢,這兒對味。對了,灌州的兔頭你嘗過沒有?」

  「嘗了——」萍萍笑,「我猜你肯定愛吃。」

  夕照撓撓腦袋:「反正我是頭回入蜀,這麼一說,要不在這先玩半年?」

  她有股衝動想邀萍萍同游,但同時清楚,官家不會應允,所以邀請的話還沒從肚腹提上喉管,就夭

  折。

  「那你就從灌州往下玩……」身為過來人的萍萍給夕照規划起路線。

  柳湛在旁沉默且貪婪地注視著一切,如果自己和萍萍的重逢也這樣千歡萬喜,無話不說,該多好。

  萍萍自覺沒有筆紙,比劃不清:「唉,要不我乾脆和你一起去吧?」

  「那怎麼成!」夕照尖嗓,「你還要陪陛下回宮的!」

  萍萍身上一冷,須臾反問:「我為什麼要和他回宮?」

  「陛下找了你這麼久也等了這麼久……」夕照終於覺出不對勁了,聲音越講越小,「總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你說是不是?」

  方才說那句海闊魚躍時,她就憶起自家娘子的教授,但僅一帶而過。這會氣氛低迷,心緒就受到感染,陰沉沉,一句月明禁不住來來回回追憶。

  夕照合上唇,也沒了笑。

  萍萍不知如何接話,與夕照兩廂沉默。

  柳湛睹著萍萍的表情越來越不對,心漸緊縮。

  片刻後,萍萍側首看向柳湛,他心又被拽著一揪,急嗓聲干:「我不是要挾恩圖報。」

  他覺得有必要解釋,沒想過要挾她,更不希望她有負擔,最重要的,他和她之間,他求的不是恩情,不是償還!

  萍萍再次陷入沉默,事實上她始終沒再開口——此刻,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莫名心煩意亂。

  良久,柳湛難得逮到一回對視,立馬扯嘴角一笑,無聲詢問:那你會和我回去嗎?

  萍萍眼皮直眨,避開對視。

  她不會回去的。

  她的行動給予了答案,柳湛一顆心沉沉下墜。他苦笑,嗓和鼻都發酸:自己做得還是不夠,對嗎?

  萍萍睹見柳湛神色,愈發煩躁,像胸腔里有一堆亂麻,必須限時解開,卻越扯越亂,怎麼也理不清。

  她已經意識到這兩天原本平靜的心變得容易激動。

  她有些逃避這變化,撩眼皮瞪向柳湛:「你為什麼總是要在我眼前出現?」她聲音恨恨,「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柳湛愣怔,分唇。

  他突然想起之前爭天下時,思忖過的一段話:「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為也,不可執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

  強求天下,是行不通的。

  你想要將天下攥在手裡,刻意去占有,去束縛和掌控,最終往往註定失敗。

  這是老子的無為。

  彼時柳湛嗤之以鼻,此刻卻若棒喝,由天下推及情愛——越刻意強求,她就退得越遠。

  也許這世間所有事,都不可執相,不可強求。

  她有她自己的意志,她不情願,攥得再緊也會像沙子一樣從指縫滑走。

  柳湛起身,黯然神傷。

  他不願最後留在她心裡的形象,只剩追著乞著,苦苦相逼。於是轉身拖著步子往門口走。

  三、兩步,忍不住最後一次回首:「萍萍。」

  萍萍還在心煩意亂,既覺得方才話說重了,又開不了口道歉。

  柳湛見她一直垂首,頭都不肯抬下,笑了笑:「君當如月妾如星。」他搖首,「其實你不是星辰,是赤日。」

  她說得對,他也不是月亮,他是草木大地,凡夫俗子,皎月可以無星,但草木和人都離不開太陽。

  一旦沒了太陽,就活不下去。

  不管萍萍看沒看他,聽沒聽進去,柳湛覺得說出這句話,都了無遺憾了,他看向桌上:「灌湯冷了就別吃了,潑了吧。」

  說罷掉頭而去。

  隨侍們得了命令,隨官家下山,雖然沿路官家面無表情,他們卻覺滿臉皆是哀戚,傷痛欲絕。

  一行人正沿山腰石階下山,忽然左右射來近百飛箭,兩廂夾擊,湛藍淬毒,嗖嗖作響。

  前方路亦被毀,地上突然多出數十吐芯毒蛇並毒蟲。

  「護駕!」

  「保護郎君!」

  隨侍們拔刀撥箭,護著柳湛退進竹林,一隻被削尖的竹籠從天而降。

  「郎君閃避!」隨侍們提醒柳湛左躲,柳湛卻比他們反應更快往右縱身,翻腕袖旋,不僅躲過竹籠,手中薄劍還砍斷機關。

  見隨侍大多往左,柳湛蹙眉:「當心地陷!」

  天羅地網往往成套為機關。

  往左落的隨侍們剛一觸地,地就塌陷,現出裡面挖空的尖竹坑。<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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