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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你到時候上台演講,稿子準備了嗎?」舞蹈組跳完最後一個動作,小姑娘們蝴蝶似的一簇簇鑽回了教學樓里,身影沒入消失在遮雨棚下。胡勉收回眼,看向他哥,「我看他們主持的已經發了稿子,你的呢?」

  他的?

  官周冷笑了一聲。

  這就是他崩的原因。

  老劉今天沒來學校,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怎樣,人不在,嘴卻留下了,不忘獻祭了班長來帶話。

  「官老大,我傳話的,你別這樣看我——明天放假,老劉叫你稿子這兩天寫一下。他說感恩稿必須自己寫,不能從網上抄,寫完周一帶過來給他。」

  ……

  他,從哪裡,感恩謝以。

  這個問題他從白天開始想,直到晚上回了家,盤腿坐在椅子上整整半個小時,都沒想出一點。

  桌上那張紙的第一行,仍卡在早上寫好的一句標準格式——親愛的舅舅……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好~

  第66章 「像你這樣優秀的人,是我一生的追求……」

  親愛的舅舅, 感恩你,謝謝你不留餘地地把外甥推入火海。外甥感激涕零,特別想讓你磕幾個頭來道個歉。

  官周在心裡腹誹, 真想把心聲「bi——」掉敏感詞,就這麼寫上去。

  很顯然。

  白日做夢。

  他沒坐在書桌前,攤著個筆記本曲腿坐在地上……面對著白牆, 面壁思過都想不清楚他怎麼找的這麼個男朋友。

  說曹操曹操到。

  伴隨著夜色, 房間的門很輕地被人從外面打開又合上, 有東西被擺在書桌上發出「咯」的一聲響, 然後是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再然後,官周耷拉著的腦袋就被人從後扶了一下。

  「坐這幹嘛?」謝以托著他的後腦勺後仰, 俯身在他唇上親了親, 「不冷麼?」

  「是有點冷。」官周冷著臉伸手拽了一把,把謝以拉在他坐的位置,撐著地站起來,直接把紙筆扔進他懷裡, 「心寒。」

  他睨著謝以說:「你自己寫。」

  謝以挑了挑眉,目光垂落在紙上掃了一眼, 訝然道:「這麼簡單你都寫不出?」

  「……?」

  「真讓人傷心。」謝以搖頭感嘆, 「竟然翻遍我們的過往, 沒一點能讓你感恩的, 你的感情實在太單薄。」

  ……

  謝以抬手解開了右手袖口, 非常風輕雲淡又帶著一種實力的自信:「這樣, 給你打個樣, 好好學一學。」

  別說, 這人寫起來速度真快, 眨眼的功夫,唰唰幾行行雲流水地就寫完了。官周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他已經寫了兩三百個字了。

  筆記本架在謝以小臂上,官周的視線擋在他運動的右手上,只看得見筆桿子飛似的顛。

  這不免讓人好奇,他直了直腰,等到看清楚內容,只看了一段,就徹底繃不住了。

  ——親愛的舅舅,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在心裡默默把你當成我的榜樣。你這樣優秀、這樣帥氣、卻又低調從不招搖,像你這樣的人,是我一生的追求……

  這到底,臉呢?????

  官周深吸了一口氣,拼盡全力地克制了一下,不到半秒,根本忍不住,扭了扭腕子,撲上去反身把謝以摁在地上:「讓你看看我的感情有多厚重。」

  謝以仰躺在地上,兩手一攤,對著沒大沒小騎在他腰際的人笑得非常大方:「來吧,讓我看看你有多熱情。」

  熱情的人惡狠狠地一口咬在他脖頸上,然後隨著一聲冷嘶,被拷著手腕反壓在下。

  「狼崽子,真咬?」謝以扯了扯衣領,看官周一臉報復後解氣的模樣,氣笑了。

  深秋的地板很涼,光腳站久了腳底板會傳來針扎似的麻,除了涼還硬,分不清到底是地板硬,還是少年彎不了的錚錚骨骼硬。

  兩個人滾在地上不知輕重地鬧了一通,既不知冷也不知硬,火似的反而還將溫度反哺給地板。熱得額發濕了一角,直到即將走火時才默契停住,分開了一會兒相互喘息,又繞回那張感恩稿上。

  謝以捏著紙,看著上面那五個帶著私人恩怨力透紙背的大字,和後面緊跟著的洇出一分錢硬幣那麼大的油墨點,笑出了聲。

  他一笑連帶著官周某根壞死很久了的神經也跟著運轉,或許是覺得尷尬,又或許真覺得太丟人了,官周胳膊肘杵了謝以一下,冷聲恐嚇道:「別笑。」

  說完,又想到這人不要臉的陳詞,自己沒繃住也笑了。

  官周最近笑的次數比以前多了好幾倍,像謝以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想的那樣,微垂的眼尾、淺褐色的瞳仁、彎彎的臥蠶,看著就覺得笑的時候一定很好看。

  事實上的確好看到不行,眼眸里掠了早春的風似的,和煦又溫睦。眉眼一彎,平時抿得生緊的嘴角跟著改變弧度,露出一點點齒後乖順伏著的舌尖,讓人想親。

  這樣的模樣,只有他看得到。

  謝以喉結動了一下,偏頭看了一眼桌上的鬧鐘,時針剛過12。

  他調整了氣息,平靜下來之後拉了人站起來,把放溫了的牛奶遞過去,看著官周喝下:「別寫了,早點睡。」

  「這要交,怎麼別寫?」官周沒好氣。

  「抄啊,百度找不到麼?」謝以說,

  「不能用。」官周抿了口牛奶,「老劉特意交代的。」

  謝以「嘖」了一聲,突然沒頭沒尾說了句:「我去給你買幾個粉紅色發卡,你別上。」

  「……」官周皺了皺臉,「你是不是哪裡不清醒?」

  「是啊,怎麼現在沒見你這麼乖?」

  ……

  於是乎,糾結了一天的問題,在某人的慫恿之下,半個小時就解決了。

  看著寫滿了的紙,官周心說戀愛使人遲鈍、使人面目全非,他最近好像真的有點過分乖順了。

  但這種感覺又還不錯,仿佛現在這樣才是揭掉帶有尖刺的外皮後最本質的樣子。

  「不錯。」謝以坐他椅子把手上,眸光懶洋洋地跟著他的筆尖轉,現場被提前劇透了內容,還給以點評,「淚目了,情感真摯,感人肺腑,看得出來你對我發自內心的感謝。」

  「……」官周一把合上筆記本,「你還是趕緊滾回你房間。」

  經過早上這麼一通以後,兩個人在車上就商量好了,決定暫且在家裡還是先苟一苟,反正日久天長,不在乎這一朝一夕。等過幾個月寒假去平蕪了,哪裡還怕時間不夠,日子太長。

  官周咽下最後一口牛奶,把杯子遞還給他。謝以抽了張紙,本想遞過去,臨到關頭又改了想法,躬身在官周唇上貼了貼,那點濕潤很快就傳達給了他。

  他指腹碾過官周下唇,看著指腹滑過的地方被按壓產生的白,又迅速被唇色曖昧的紅代替,溫聲交代道:「我明天得出門一趟,可能有點久。」

  「去哪?」官周問。

  「西郊。」

  「……西郊?」官周眨了下眼,「西郊不是拆遷麼?」

  他說著,又想到早上在餐桌時,溜號過程中謝韻漏進來的隻言片語,恍然又茫然道:「你不會要去陵園吧?」

  謝以點頭:「對。」

  陵園這種地方顯然不是去遊覽參觀的,但是據官周所知,謝家雙親健在,各路近親也硬朗得比牛都能扛,還有什麼人需要謝以去陵園親自接?

  他在心裡猜測,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謝以毫不遮掩地給了他一個答案:「我媽。」

  這下官周愣住了。

  謝以語氣很平靜,像闡述一個書本上的理論一樣,沒什麼情緒起伏:「我是領養的,西郊那個是我親媽。」

  其實詳細的謝以也記不得太多了,因為當時年紀太小,又過了這麼多年,再深刻的記憶也會隨著時間在腦海里逐漸破碎風化。

  那些具體的邏輯和事件頭尾已經徹底模糊不清了,唯一還清楚映在腦子裡的更多是一些瞬間,一些尖銳、斑駁、色調昏暗混亂的畫面。

  是陰暗潮濕的屋子,無論開多久窗戶也永遠散不盡的酒精味,一聲一聲東西捶打在皮肉上的悶響,和永無止境的喧鬧和尖叫。明明是白天,卻需要常年拉盡窗簾,偽造出一副沒有人的假象。

  謝以從記憶開始,就一直生理性地厭惡冬天。

  因為冬天重要的節日太多,作為一年的盡頭,好像所有事在這都需要個總結。於是這個時段,狹小的房子外會不時有各種各樣的人走動,腳步聲擦著牆沿而過,像觀測著獵物的野獸,只等待一點動靜便伺機而發。

  只一牆之隔,謝以則被披頭散髮的女人捂緊了嘴,摟在懷裡蜷縮在角落。

  這隻捂了他大半張臉的手根本控制不好力道,一緊張指甲幾度活嵌進他臉上,留下血淋淋的道子。他得拼盡全力下扒著這隻手,撬出哪怕一點點的縫隙,才可以不至於窒息。

  後來。

  就是泛著冷光的刀尖,倒在血泊里的男人,和濺了一身血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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