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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周?」寧阿姨眨了眨眼, 對他突然急急忙忙躥出來有點懵, 「你們今天都起這麼早?你……你也在這個房間?」

  「沒有,是意外,臨時有事情, 我昨天找他有事來著, 然後……」官周幾乎是想都沒想,各種雜七雜八的藉口張口就而來。

  平時話少冷淡的人,突然這麼多解釋,還說得這麼快, 以至於語不成句,反而讓人覺得奇怪。

  寧阿姨被他說起了精神, 眼睛睜大了些, 打量地看過來, 官周就這麼被盯得吞了剩下的話。

  「怎麼鞋也不穿。」謝以目光下落, 伸了兩根指頭摁著官周的肩膀給人推進了房間, 「進去穿鞋。」

  官周和他對視一眼, 然後進屋重新關上了門。

  房間裡的地板沒有外頭瓷磚那麼涼, 他光著腳靠在門板上, 仰頭盯著陽台投進來的第一縷晨光。

  一門之隔, 謝以和寧阿姨的對話還在繼續。

  謝以已經調整好了,像已經醒了很久,不久前聲音里晨起的啞一點也聽不出來。

  「昨晚他就說洗手間水管好像壞了,太晚了沒去看,今天早上又漏水,我來幫他看一眼。」謝以說。

  寧阿姨「噢」了一聲:「現在怎麼樣了?壞得厲害嗎?要不要聯繫一下人來修?」

  「不用,就鬆了一點,已經調好了。」

  「好哦好哦,這也真煩人咧,大清早的就給人吵醒了。我說他怎麼這麼早起來,原來是被吵煩了——我下午做早飯了,你們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餛飩吧,他早上喜歡湯湯水水的。」

  「餛飩?」寧阿姨停了一下,「小周不喜歡吃餛飩的呀,上次都沒動兩筷子。」

  謝以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問:「哪次?」

  「就是你上上個月大清早出門那次,我那天特意提前吊了骨頭湯,又放蝦皮又放紫菜,蔥都是買的新鮮的,結果他都沒吃幾口。」

  ……

  官周聽了一會兒,然後沒什麼興致地爬回來床上,被子一拉蒙住了半邊臉。

  露出來的上半邊,額發順著角度亂糟糟地耷拉在半空里,他緊閉著眼,眉心擰著幾道深深的痕。

  白天在一樓時,他覺得身邊到處都是雷,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精準捕捉的監控,有時候明明沒有其他人,他依舊覺得如芒在背,仿佛但凡窗外樹杈子上站了只鳥望過來他都能察覺到。

  於是他們明明同坐在一張沙發上,近到肩挨著肩,卻還得裝作熟又沒那麼熟,裝模作樣地拉出點距離。

  就比如前幾天官周待一樓打遊戲的時候,屏幕花了,極其自然地就用腳尖踹了踹謝以:「給我遞張紙。」

  紙巾送到眼前,他順手去拿的時候才發覺不對,眸光微轉,瞥見了旁邊的謝韻。

  ……

  他腦子一抽,從嗓子眼裡乾巴巴地嗆了兩個字出來:「謝、謝謝。」

  當天晚上謝以笑得險些沒背過氣,官周怒目盯了他半天才消停下來。

  也只有到了晚上,偌大的城市歸於寂靜,官周才能躲在小小一隅里放肆無狀。

  好像夜色和關上的門就代表了安全,所有這個房間裡發生的事,都是他們兩個的秘密。

  但是現在發現好像不是這樣。

  這個房子就是個雷區,哪裡都是,根本不是象牙塔。

  官周沉悶著,沒有注意到關上的門又輕輕被人打開,緊接著,有人上了床湊近過來,沖他露出來的腦袋頂揉了一把:「別想。」

  甚至都沒問一句在想什麼,只看後腦勺就能看出來。

  官周聲音很悶,透過被子說出來更低,只扔了一個字:「煩。」

  太煩了。

  如果只是談個戀愛,他說不定會直接把人拖官衡面前,大大方方說:「成年了,談個戀愛,通知你一下。」

  但是誰讓他喜歡的是謝以,這個人直接拖官衡面前,他爸可能得瘋。

  「後悔了?」謝以手搭上他的腰,方才掩飾下去的聲音里那點啞又起來了,「現在想退票了?」

  官周翻了個身,支著手肘撐起上身逼視他:「你要退票?」

  「什麼我要退票。」謝以把人摁下去,「我是說,想退票也晚了,我比較奸商,不包售後。」

  官周勉強分他個好臉色,那些焦躁煩悶被他三言兩語撫平了大半,謝以又說:「再過一個來月就回平蕪了,到時候自在點。」

  官周想了想,覺得自己就像一頭驢,腦袋前面被人吊了個又鮮又紅的蘋果。他湊近了些,下巴抵在謝以的肩窩上,難得地透露出來一點乖順:「大學就好了。」

  等到大學,他再慢慢地給官衡做工作,雖然能炸死他爸的點有點多,但是全部分開,一小個一小個炸。彈地扔,時間線一長應該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吧。

  「還不起床?」謝以拍了拍他的背,「我送你去學校。」

  他們收拾了一下下樓吃早餐,謝韻已經在了,官衡前幾天不知道又飛哪個省出差,空了張椅子在最裡頭。

  桌上自助似的擺了兩個大瓷碗,一個裝的餛飩,另一個裝的雞蛋面。旁邊疊了一摞小碗,官周拿了一個,摸著碗沿瞄了幾眼,果斷地撈了碗餛飩。

  「誒,還真又吃起餛飩來了?」寧阿姨從廚房裡出來,往桌上端了一碟榨菜,「你舅舅說你吃我還不信,怎麼現在又願意吃了?」

  謝韻也抬起頭訝然地看他一眼。

  「……」官周咽下去一口,面無表情,「口味會變。」

  對面坐著的那位絲毫不給臉地笑了一聲。

  寧阿姨一頭霧水,梗了一下,吐槽道:「你這變得也有點快,才幾個月呢。」又用抹布擦了擦手回了廚房。

  「寧阿姨說小周房間的水管壞了?」謝韻問。

  官周一口熱湯剛送進嘴裡,聽言差點沒噎著。

  「嗯。」謝以沒抬頭,「漏水,已經修好了。」

  「那就好。」謝韻點了點頭,低頭吃了幾口面,想到了什麼,又說,「西郊那一塊兒拆遷了。」

  謝以勺子一頓,抬起眼看她,聽見謝韻繼續說:「那邊墓園也被划進拆遷區了,政府那邊給另外指了塊地,通知你了嗎?」

  「還沒有。」

  「應該快了,這幾天就要確定了,我昨天去了趟公司從爸那裡聽來的,你到時候可能得去接一下。」

  謝以淡淡地「嗯」了一聲,正好官周咽下最後一口餛飩,謝以起身拎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抬了抬下巴:「走嗎?」

  「走。」官周抽了張紙跟上他。

  「等一下。」謝韻撂下筷子,匆匆地繞到陽台。

  官周站在玄關疑惑地和謝以對視一眼,對方顯然也不知道。他蹲下來繫鞋帶,等謝韻的腳步聲近了時,他眼前出現把格子布的傘。

  謝韻微傾著身子,把傘遞給官周:「今天要下雨,小周你帶在身上。」

  官周眨了一下眼,看清楚眼前的東西,咬了咬腮肉,幾秒之後接了過去,悶頭說了句:「謝謝。」

  一出了門,又把傘塞給了奉劍侍從拎著,自己則悠哉悠哉地空著手走前面,活像某個世家大族裡出來的紈絝少爺。

  能有什麼辦法,自己選的人。

  謝以把官周送到一中小門,故意停在巷口不過去,把人抵在車門上親得耳根紅透了才放了走。

  距離誓師大會還剩半月,學校里卻已經開始準備了,操場邊緣扔了一捆用來搭架子的鐵桿,區域已經用可褪油墨圈了出來。

  「周哥你看那邊。」

  一下課,胡勉就趴在欄杆上,跟狗一樣就差伸舌頭,指向了操場一角。那裡列著一排穿百褶裙的小姑娘,統一服飾,打著音響在練舞。

  「這一次因為電視台的人來,藝術部被安排了四個節目,我本來以為到時候就是一圈地中海開大會呢,沒想到還能看到這種場景!」

  胡勉盯著遠處眼珠子發亮,指尖換了個方向,忍不住嘖嘖讚嘆:「你看打頭的那個,江裊,高二年級級花,從小學跳舞的,好不好看?!」

  官周懶得搭理他,他側著身子,手機低放在腰際防備王主任,一手插在兜里一邊垂著眼打字。

  如果有個細心一點的人在,就可以看出他現在心情很崩,原地能活生生凍死人的那種崩。

  屏幕上指尖飛快,一行字接著一行字。 。:我勸你,今天放學最好早點來 。:如果五分鐘沒看到你,你就換個男朋友吧。 。:我覺得你可能缺了頓毒打 。:不是覺得,不是可能。

  對面也很快就回。 ,:? ,:我懂,想我了,是吧 ,:具體說說,看看多想。

  ……

  官周心說,怎麼不要點臉?

  回復的內容依舊毫不留情,冷酷得像個沒有感情的殺手。 。:想把你摁在地上的那種想。 ,:地上多髒。 ,:床上行不行?

  ……

  殺手當場退休了。

  扔下最後一句惱羞成怒的「你給我等著」,然後毫不猶豫地摁滅了手機,揣進兜里,又默默地拎著領口漏進來幾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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