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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幕於此刻再次復現。頭馬只鳴一聲,而騎者更是一言不發,審視,或者閱覽眼前的場景。無數天馬昂頭挺胸,足蹄在地上輕踏,躍躍欲試,只待一聲令下。

  謝為知低笑兩聲,卻只有她聽得見自己的聲音。

  她等了好久。

  鳴叫聲進入耳膜時,也一併點燃了她的血液。無數蓬勃的生命力聚在她的面前,只待噴涌而出。忠誠、聽從指揮、只待她自己給出一個方向,那麼她就給一個方向——

  謝為知一拉韁繩,夾住馬腹,原地掉頭,小步向前。緊接著,她的喉頭輕呵:駕!

  縱身先行,策馬狂奔。

  何西在聽見嘶鳴異動時,就讓司機加快了速度,正好趕上了大軍出發的場面。如抽絲一般,騎者一馬當先,然後最前方的馬匹隨之而動,繼而中,繼而後,病毒傳染似的帶動馬群。一團黑色的風暴自源頭醞釀,朝同一方向席捲而去。

  馬蹄踏過新雪,捲起一陣雪霰,攪動白色的塵埃,仿佛一頭巨大的生命在此吐息。只有最前方一人一馬,沒有故意穿上吸睛的顏色做指引,但身影最為清晰。何西一眼就看出來誰。

  明明她聽聲音總是雲裡霧裡、無法確定,但只看一個背景,卻能瞬間辨認身份。

  天啊,天啊!何西顫抖起來,她甚至準備去指責,還好她沒去指責,可為什麼連這她都無法指責!

  「誰在前面騎馬?牛X。」余安猛地打開車窗,驚嘆之中又有些嘀咕:「這種活動之前怎麼沒有通知我們?」

  「私人活動,為什麼要通知你?」

  周密林呵呵,她不樂意有任何人在她面前自持身份,也希望他注意一下,何西的臉色並不好看。

  余安聳肩,做出一個拉上嘴巴拉鏈的姿態。然而很快,他的臉色同樣變得古怪。

  「那是——」他看見了操控飛行器航拍的禮明櫟。對方身邊空無一人,沒有主播的身影。所以她去哪裡了,難道還有更好的觀景位置?

  或者還有一種可能,主播是她航拍的對象。

  .

  風若砧刀。

  一年前,每當冬日來臨,博士生(那時還是大學生)便全副武裝,特別是在里騎小電驢的時候,手套、圍巾、護耳口罩三件套齊上。這還沒完,車前還得披一件擋風罩,過濾第一層寒風。感官動物連痛苦都感知得比別人敏銳些,免不了讓人見笑。

  她的冬日在教學樓、食堂、宿舍三點一線中度過,放寒假時回到家中,那就更無外出的時機。謝為知與冬天並不親密。

  然而此刻,她騎在馬背上,身體前傾,聽著耳邊的烈烈風嘯,馬蹄聲在耳後不遠不近,恍如千軍萬馬、擊鼓戰歌。

  冷嗎?

  冷的,風是冷的,但她自己——

  謝為知呼出一口氣,一團白霧還未暈開,就被箭矢一般的人影撞散,消失在空茫天地中。而身下駿馬疾馳時肌肉緊繃發力,收縮與舒張指尖,熱意隔著薄薄的手套傳到指尖,傳達著洶湧奔騰的活物感。

  前方,鑽石被打磨出細小的顆粒,堆出皚皚雪山,在藍天映襯下璀璨如銀。雪此刻沒有任何溫度,下一秒,馬蹄踏過,踩碎疏鬆的雪花時,發出細微而清脆的聲音。

  後面是跟隨的萬千馬群,她牢牢握住頭馬的韁繩,而前方,上下天光一望無際。天底下沒有任何人,只有小馬們,聽她話的小馬。

  謝為知笑起來。

  謝為知大笑起來,眼眸明亮,心中暢快。她笑得肆無忌憚,除了馬群和白雪,沒有任何人聽到。

  ——熱死了。

  如果、如果,人生只活一瞬,那麼可以停留在此刻,謝為知對此打九十分。她喜歡這樣純粹而連綿的快樂,可以在任何時刻笑出聲來,也可以在任何時刻感到安寧。

  雪原無邊無際。她好像可以一直這樣跑下去,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在隨便哪個時間段選擇暫停。

  只可惜,自己一直領頭,選擇路線,卻無法一覽背後萬馬奔騰的真正景象。謝為知對此有些遺憾。

  她想,或許可以從禮明櫟的航拍中看到?對方說什麼都要親自把這一場面拍下來,並且準備出乎意料地重視。

  想及此,謝為知似乎聽到了無人機掠過的嗡鳴聲。她順著聲音抬頭,看見了一座格外高聳的雪丘。

  群馬沒法上去,太陡,需要繞行。她在心裡做好了決定,又心念一動。

  何西幾人湊到了禮明櫟的顯示屏前。

  曹今樂想著她和榜一之間好歹有合作關係,昨天對方還給他們解過圍,應該比較好說話,於是問道:「明月姐,領頭的人是主播嗎?」

  雖然交換了姓名,但是眾人還是習慣如此稱呼榜一。

  禮明櫟此刻正全心全意地操控太空飛行器,頭也不抬:「是。」

  雖然和昨天相比冷淡許多,但榜一明顯有事在忙,曹今樂也不多打擾,只是感嘆一句厲害,然後在一旁看下去。

  她的「厲害」是一句客套性的厲害。曹今樂也會騎馬,雖然沒有引導過奔馬的活動,但想來差別不大,無非就是跑。她所感慨的是萬馬追逐其後的氣勢,自己心裡也起了一些念頭。

  而何西默默地看著視頻中騎者踏馬而來,身姿輕盈穩健,微揚頭顱,嘴角噙著笑意。她確實厲害。

  除了控制自己的節奏與速度,後面的馬群竟也能一同穩步向前,保持合適的距離和步調,並駕齊驅。這是一趟完全陌生的路線,卻沒有馬匹焦躁不安,跑得過慢,過快,就好像它們早已經歷過千百次演練,親密無間。

  何西差點以為對方才是馬場主的女兒。

  然而她沒有做出任何評價,因為後面有一座高度出乎尋常的山丘。等到領頭的騎者繞行,這一淹沒雪地的黑色潮水將撞擊丘陵的一側,平緩的潮水將擠壓成一塊,很可能發生衝撞。

  騎者的決定要快,早點選擇方向,越晚,到時候留的通道越狹窄。

  然而她卻看見,那一刃撕裂白色布匹的刀尖,直直地朝雪丘正中心走去——她要幹什麼?何西悚然,馬群在這麼陡的坡上奔跑,有極大的概率出意外,這是自然的限制,不會為任何意願和技巧更改!

  「阿媽!」

  她回頭大叫,一瞬間想哭,為很多事,又趕緊回頭盯著屏幕——

  下一秒,頭馬載著騎者邁步向前,一點黑色侵入雪白的丘陵。足跡筆直一串,位於正中心,與山丘構成完美的軸對稱圖形。

  與此同時,馬匹在踏足丘陵的瞬間,高昂頭顱,一陣長鳴。

  前所未有的事情發生了:其後的馬匹如有靈性,以此線為界左右分開,繞過雪山兩側繼續奔跑,恍如摩西分海,一分為二,隨之繼續流淌下去,浪潮洶湧不息。

  正中央,純黑的馬匹緩步前進,徑直朝山頂走去,騎者握住韁繩,神色平靜。兩側,天馬夾道前行,饒有秩序。

  飛行器懸於高空,所有的觀者屏息,看著潮水奔涌中,她不疾不徐,朝著上方一點點登頂。

  近了,近了,未曾造訪過的雪山潔淨無瑕,一人一馬成為其中最刺眼的顏色。直到她位於最高峰,只差一次俯衝,自山頂疾馳而下,重新拿回領頭的身份。然而,騎者引導著馬匹在此刻轉身。

  飛行器里只有她端坐的背影。而更前方,萬馬前仆後繼,為她開道,川流不息。

  她此刻居高臨下,俯視一切,將山腳下的馬群動向一覽無餘!

  何西的驚呼聲戛然而止。她突然想到昨天阿媽說的話。

  『你們姑娘都是很好的,不要緊的何西。』

  .

  一片雪霧,二分潮水,以及,萬馬奔騰。

  謝為知靜靜觀賞眼前的一幕。

  原先被她甩在身後的雪霰朝她撲面而來,日照下水霧翻湧,馬群在其中若隱若現。謝為知突然想起來,古文中,野馬不一定是馬,還可能是一種遊動的薄雲,或水蒸氣。

  群馬走過的地方,水汽朦朧。

  轟隆聲終於捕捉住了她,從耳後,到眼前。此刻,謝為知終於能轉頭,好好欣賞這千萬匹鼓手奏響的戰歌,看群馬疾馳而下,四蹄顫地,深色的鬃毛搖曳,看這自然的偉力。

  頭馬聳了聳鼻子,尾巴一掃,拂過謝為知的小腿,謝為知低頭摸了摸它的耳朵。

  離開的馬群怎麼辦?會朝哪個方向跑去?萬馬奔騰就在此刻結束了嗎——它們不會離開。

  耳邊躁動的鼓點逐漸變得舒緩,原本疾馳的駿馬,此刻也放慢了步履。以雪丘為休憩點,等大部隊徹底環繞丘陵,兩路匯合時,它們便以雪丘為中心開始緩步繞圈。

  從上方來看,黑色、棕色、白色如旋渦一樣流動,中間還有小型的湍流,構成一幅凡高星空般的圖景。

  一個逗號,一個短暫的停歇。然而下一秒,頭馬載著謝為知馳下雪山。等她即將匯入馬群中時,前方的馬匹再次一分為二,裁開一匹深色的綢緞。

  在這條群馬空出的雪道中,她從馬蹄駐足過的雪地,踏入另一塊潔淨的雪地。<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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