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夜暝還知道,薛野肯定會答應自己的邀請。事實確實如此,薛野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所謂的「宴席」將在日落之後開始。

  而在日落之前,伴隨著漸漸西斜的太陽,從淵城的主殿外走來了一個人。

  彼時的夜暝正坐在他的王座上,他單手握拳撐在額前,似乎是在閉目養神。

  主殿外面先是傳來了三兩聲咳嗽,而後,台階上慢慢走上來了一個頎長的身影。那人背對著夕陽,影子被餘暉拉得很長,從雕花的大門外投射進了主殿之內,但與缺乏光照而顯得昏暗的主殿內部相比,那一抹陰影顯得既渺小又不值一提。

  早就聽見響動的夜暝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驚訝,他仍舊保持著那副姿勢坐在他的王座上,甚至沒有抬頭看向門口,便輕啟薄唇,淡淡地朝著來人說了一句:「作為你的父親,我終歸是盼著你不會來的。」

  說完這句話,夜暝睜開了眼睛,望向了站在門口的人——正是黎陽。

  而黎陽慢慢地跨過了主殿的門檻,他看著王座上的夜暝,眼中沒有透露出一絲一毫的殺意。他開口,語氣輕鬆得就像是父子間的普通寒暄一般,說道:「父親說笑了,您分明知道我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夜暝做事向來不喜歡虛與委蛇,他直截了當地點破了黎陽的話:「你當然有路走,你還可以放棄你的朋友,冷眼旁觀他做月曜的肉身。」

  也就是說,背叛薛野。

  換做從前的黎陽,他必然會這麼做。只需要犧牲一個小小的薛野,黎陽便可以得到他夢寐以求的自由,何樂而不為呢?

  可黎陽沒有這麼做,甚至再這個念頭冒出來的一瞬間,黎陽便將這個念頭給否決掉了,他告訴自己,那是因為薛野根本不是月曜的兒子,所以薛野的肉身未必能與月曜的靈魂契合,若是失敗了,成為靈魂容器的,依然會是自己。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殺了夜暝,才能真正做到萬無一失。

  黎陽緩緩地往大殿正中走去,兩扇雕花的大門在他身後慢慢合上,將落日的餘暉盡數隔絕在了黎陽的背後。

  黎陽目之所及的一切開始變得幽暗,如同他過往的人生一般。

  到了此刻,夜暝終於從王座上站了起來,他低頭望著台階下緩緩靠近的黎陽,用惋惜的語氣說道:「我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想讓你多活幾年的。你若是願意繼續當為父的助力,那麼今日之事我可以完全不計較,走出這個門後,你依然是從淵城的少君,如何啊?」

  回答夜暝的,是從黎陽袖子裡飛馳而出的纏絲縛。

  黎陽嗤笑了一聲,說道:「父親這話說得委實慈愛,就像是從來沒有想過要奪我的性命一般。」

  修者也曾經是人,大多數修者無法完全做到捨棄人倫。就算子嗣緣淺,但愛惜血脈、相互扶持的修者比比皆是。像夜暝這麼瘋狂的更是聞所未聞。很大一部分原因,要歸咎於夜暝乃是魔修,在選擇修魔的同時,夜暝也在不知不覺中捨棄了自己心中屬於人的那一部分,因此,他所有的選擇都是冰冷而又高效的。

  夜暝不死,黎陽的脖子上便始終架著一把劍。

  這是黎陽所不能容許的。

  飛馳而出的纏絲縛在夜暝的面前織出了一張細密的網,如同遮天蔽日的紅色簾幕一般朝著他壓了過去。看上去猶如天羅地網一般,難以逃脫。

  可夜暝看著面前的纏絲縛,卻仍是衣服整好以暇的面目,他顧左右而言其他地對黎陽說道:「你雖將纏絲縛種進了心脈之中,但這東西便是修到極致也不過是條花繩而已。」

  說著,夜暝五指成爪,抵上了黎陽的纏絲縛,剎那間,原本還在不斷朝著夜暝的方向移動的巨網被停住了,緊接著,夜暝的五指微微聚攏,指甲便如同精鋼一般,將手下的纏絲縛頃刻間悉數粉碎。

  儘管纏絲縛被破,但黎陽的臉上也沒有出現一絲一毫的動搖。他似乎早就料到的這一點,眼神堅定地控制著更多的纏絲縛了身體裡鑽出去,一鼓作氣沖向了夜暝。

  不能靠質取勝,便以量取勝。

  以黎陽為中心,越來越多的纏絲縛如同三千煩惱絲一樣,瀰漫在整個大殿之中。它們如同有自己思想一般,並不直擊夜暝,反而圍繞著夜暝,效法春蠶吐出的蠶絲,層層疊疊地將他給包裹了起來。

  隨著黎陽大喝一聲:「錮!」纏絲縛的包圍網變得越來越緊,它所包裹出來的繭也變得越來越小。而後,當纏絲縛織成的繭變得只有一人大小的時候,原本被收攏起來的繭上突然猛地出現了一個凸起,就像是繭的內部用什麼東西在用力撞擊著繭壁一樣。

  下一個瞬間,一個拳頭便撞破了層層的纏絲縛,破繭而出。

  黎陽早就知道夜暝不可能這麼容易被困住,面對這樣的情況,他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並沒有顯得多麼驚慌。

  然而料到了是一回事,真正遇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另一頭,夜暝已經成功打穿了纏絲縛織成的繭,離開了纏絲縛包裹,他看著階下的黎陽,詢問道:「你知道纏絲縛的由來嗎?」

  黎陽當然知道:「是母親的舊物。」

  「纏絲縛,製作之時,需將死於非命的蠱女的髮絲和鮮血混合,而後埋入地下十七年,讓怨念與地脈呼應,生成此物,乃是至陰至邪之物。說起來,你心口這根纏絲縛的原料,應該便是你的外祖母。」

  這話潛在的意思,是夜暝對於纏絲縛的弱點瞭若指掌。

  只聽的夜暝如同一個傾囊相授的長輩一般娓娓道來:「纏絲縛雖然威力巨大,但同樣的,一旦失敗,反噬的效用更大。你過於依賴此物,早晚有一天是要出事的。」

  回答夜暝的是黎陽略帶嫌惡的聲音:「事到如今,再扮出一副慈父面目,不覺得虛偽嗎?」

  這麼說著,黎陽袖子中不斷有紅繩飛出,如同利箭一般朝著夜暝射出,穿過夜暝之後重重釘進了他身後的王座之內,惹起一陣巨大的煙塵。

  然而,煙塵散去之後,夜暝卻依舊站在那裡,如同一堵無法逾越的高牆一般。蜿蜒而出的紅線擦過了夜暝的身側,如同在勾勒夜暝的輪廓一般,卻沒有一條纏絲縛真正射中了他。

  「怎麼會呢。」夜暝用倨傲的神情看著黎陽,繼續著剛剛的話題,他道,「為父是想告誡你,或許那一日,便是今日。」

  夜暝輕輕抬起了手臂,而後如同波動琴弦一般,輕坲過了從身側經過的一條紅繩。這不僅僅只是一個撥弦的動作,在夜暝的手撫上纏絲縛的同時,他也將自己的靈力給注入了纏絲縛之中。瞬間,魔尊那至剛至猛的靈力便如同一根細針一般,順著纏絲縛一路溯洄而上,直入黎陽的心脈。

  一瞬間,黎陽乍然覺得自己的心臟就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捏住了一般,先是一緊,而後一震。這是因為纏絲縛埋在黎陽的心脈之中,任何從纏絲縛上傳來的攻擊,都會對黎陽的心脈造成重創。

  而當臟腑一震的時候,哪怕是早有準備的黎陽,依舊不受控制地感覺一股腥甜的液體湧上了喉頭。他咬著牙將泛上來的血腥氣咽了回去,而後努力挺直了腰杆,直面夜暝,讓自己看上去並沒有那麼狼狽。

  黎陽反應極快,可夜暝的反應更快。當黎陽剛要切斷自己與夜暝手中那根纏絲縛的連接時,不過眨眼的功夫,原本還在台階之上的夜暝便一腳踏破了虛空,出現在黎陽的眼前。

  而後,夜暝毫不拖泥帶水,十分迅猛地朝著黎陽伸出了手——一瞬間,他的手不費吹灰之力地洞穿了黎陽的腹部。就像是在破開一張脆弱的白紙。夜暝垂眸看著痛得弓起了腰的黎陽,毫無感情地抽了出來,霎時間,鮮血如同泄洪一般從黎陽腹部的傷口處汩汩而出。

  黎陽只覺得渾身一軟,然後,便眼前一黑躺倒在了地上。

  「你太軟弱了。」夜暝一邊擦著手一邊對地上的黎陽。

  這樣的力度並不致死,夜暝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倒在血泊之中的黎陽,他一抬手,大殿的門瞬間打開,夜暝抬腳便跨出了大殿,獨留黎陽一人留在冰冷的大殿之中。

  這回,黎陽沒有再攔著夜暝,因為——

  黎陽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只見被留在大殿中的黎陽,在意識陷入黑暗之前,緩緩抬了手,他失去了衣袖遮擋的左手腕上纏繞著一根紅線,正是他先前交給眾人的傳音縛。黎陽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傳音縛放到了嘴邊,用很輕的聲音氣若遊絲地說道:「蠱蟲種上了。」

  第100章

  收到黎陽傳訊的時候,薛野和徐白已經站在了即將舉辦鴻門宴的場地門口——這所謂的宴會之所在從淵城外,地處偏僻,荒涼無比。往來的道路山石嶙峋,寸草不生,看上去如同人間烈獄。然而就是在這麼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竟有一處宅院,據說,是夜暝的私人別院。

  臨行前,夜暝叮囑薛野,說自己已將一切都安排妥當,讓薛野無需準備,只需在日落之後帶著夫人赴宴即可。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