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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哇哇哇哇哇哇——」

  尖銳的,刺耳的,嘶吼的叫聲,惹得他眉心一蹙。

  它抖機靈一樣向著他所在的方向狂奔過來,大抵是想上樹舔拭差點被洞穿的左臂。巫女的箭從來不僅僅是箭,那上面依附的強烈靈力,就算只是擦過身體,也足夠令它疼痛難捱。

  但是很快地,它就感受到了一股更加強大的妖力——顯然已經晚了。

  「殺生丸!它朝你那邊過去了——!」

  他已經站起身,手中牽出一條熒色長鞭,手臂揮動,危險的熒綠便霎時攀爬上了那具軀體。靈活的猴妖原本還想利用自己的身法躲避幾下,哪知殺生丸就好像是早已看穿了它的小伎倆一樣,任它如何閃躲,也逃不出那一條條熒綠所編織的羅網。

  接著他冷哼一聲,毫無耐心地重重將綠鞭甩下,破空之聲傳到耳畔之時,猴妖也隨之砸碎在青翠的草地上,悶響過後,化為齏粉。

  陽光似乎更刺眼了些。

  巫女收了箭,便小跑著來到他身前,帶著戰鬥過後還有著未平復的喘息,以及他幾乎已經習以為常的笑意。

  「你醒了?」

  他簡單地點頭。

  「剛才被那隻妖怪耽誤了一會兒,不過,謝謝你來幫我。」

  他低沉地「嗯」了一聲,像帶著涼意的風柔順地划過巫女的發梢。接著他問:「接下來去哪裡?」

  這問法有點奇怪,好像是知道答案似的。

  她聞言,卻只顧拿出了衣襟間小小的藥草:「還有這個,得趕快送到青叔家裡去。」

  「走吧。」

  巫女在妖怪的身前收了弓,像無數個習以為常的日子一般,同他並肩走回村落的方向。

  青叔家離村外不遠,因此只半柱香的腳程就到。他們交付了藥草,又收下了幾份盛情難卻的吃食,再出門時,夕光四起,已近薄暮。

  回家的路上經過一些正準備收攤的小販,大都向他們投以友好或尊敬的致意。街道上的人明顯比他出來時要多上一些,每一張臉上掛著的,都是勞作後要回到自己的煙火之家中那副疲憊又期待的表情。

  他們也走著,最後,巫女停駐了在一個小販的跟前。

  他走在前面兩步的距離,幾乎不用回頭,就蹦出了一句:「別停下。」

  但巫女沒有動。

  「呀,桔梗大人,要來看看新的唇脂嗎?」

  小攤販的主人是個年輕的女子,笑吟吟地拿出了幾隻小巧精美的女子物什,展在她的眼前。

  殺生丸這才終於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停駐的巫女,那側臉上有迷茫,有隱忍,亦有明亮的期許。他在心中嘆息一聲,走回到了她的身側。

  落眼,目光便精準地停留在一個貝殼狀的唇脂上。

  接著,一隻潔淨的手將它拾了起來。

  「這個——」

  「桔梗大人眼光真好,這可是我這裡唯一的一個呢。」

  「換一個。」

  巫女和攤主霎時都看向了這個身形高大、喉音冷淡的男人。

  「殺生丸,你覺得不好看嗎?」

  「不好看。」

  「呃,桔梗大人,殺生丸大人,我保證,這隻絕對是我這裡最好的……」

  「我只闡述我的看法。」

  聞言,攤主便悻悻地收回了更多推銷的話語,也不再看殺生丸那張冷峻的臉。這裡的大部分村民仍是忌憚他的,儘管他總與桔梗大人一同出入,可無論是他的種族,還是氣質,對於普通人類而言,仍然凌厲了些。

  「你喜歡這隻?」

  巫女的目光依舊沒有從貝殼唇脂上面挪開,仿佛上面粘黏著前世的糾纏一般攫取著她全部的興趣。於是她看了一會兒,便說:「嗯,我喜歡這個。」

  他已經數不清他是第幾百次聽到這個答案了。

  無論是破壞掉這個物件也好,還是毀掉面前這無辜的攤販也好——他經過了千百次的經歷和重複,嘗試過不同的解法,其間暴烈過、冷靜過,可這樣的答案也總會在迷宮的某一個轉角處出現,像既定的命運一樣,施然落在他前行的路途上。

  一切都很明朗:倘若不邁過這個轉角,他永遠不會到達「出口」。

  但現在——他瞥過巫女捧著貝殼的那隻白皙的手,心中有幾分無奈,幾分思慮,幾分憤惱,幾分麻木。

  他知道,那個似鬼魅般揮之不去的迷宮轉角,就在今夜。

  ▲

  入夜。月色淒亮,幽風穿行。

  他閉著眼睛倚在角落裡,天生牙安然地躺在他身側的地板上,仿佛已經睡熟了——他卻毫無睡意,只是裝作睡去的模樣,思忖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屋內幽黑而祥寧,大抵似乎她也沒睡,因此呼吸很輕。迴蕩在這其中的,只有屋外偶時拍打的、夜間的風聲。

  但很快,就有了輕微的動靜。

  巫女從被褥中起身,點著一盞燭燈,跪坐在了離他很近的小木桌旁,隨即,小心翼翼地取出了白日裡買回來的貝殼唇脂。

  她的動作不快,大概是怕吵醒了他。

  接下來的聲音,他不用細聽,也能將那些畫面呈現在腦海中。他分明是閉著眼,視野中只有燭燈引來的一點微光,可巫女的一舉一動也仿若能輕易穿過他的眼皮,進入到他尖銳的瞳孔中——

  她拿出了木屜中的銅鏡。

  接著打開貝殼狀的唇脂。

  青蔥般纖細白皙的手指,在上邊細挑慢抹,染了薄薄的一層唇紅。

  她輕柔而小心地用手指在唇上塗了一層。

  最後拿起銅鏡,裡面映出了一張嬌美而欣喜的臉。

  ……

  闃寂瀰漫在接下來的大約半炷香時間裡,若不是燭燈未熄,換做其他人類,只怕會以為巫女已經再次睡去了。

  而他就在這一刻睜開了眼,看著近在咫尺的巫女柔美的側顏。

  玉脂雕琢般的皮膚在燭燈的照耀下鍍著一層氤氳而溫柔的光,細膩得找不出一絲瑕疵。那雙認真看著銅鏡的美目中飽含著欣喜與熱切,這一刻她顯然不再是被人尊重的巫女,也不是與妖血戰的戰士,只是一個在這個樸素的村落中,與他日日生活在一起的普通女人。

  這樣的畫面,就像她所說的那一句「我喜歡這個」一樣,曾重複了成百上千次。

  他也更加清楚——她馬上就要回過頭來,像早就知道他根本沒有睡著一般,然後笑吟吟地問出那一句話。

  那一句,橫在迷宮轉角,沒有通行證便無法跨過的話。

  ——這一次,他是否能跨越?

  ——這一次,她又能否喚出不一樣的名字?

  巫女果然轉過頭來,清亮的眼睛如高懸之月一般落在他的臉上,卻又如午間日光一般和煦。

  「你覺得,這樣好看嗎?」

  朱唇輕啟,將才塗好的唇紅仿若春帳般鮮艷欲滴,絕妙的唇形一如嬌美的花瓣,鮮活地盛放在這枯燥的夜間,門外窗頂,星辰也不及這美之半分。

  「——犬夜叉?」

  一股暴烈的憤怒又一次如洪流一樣湧上他的喉嚨,猶如千軍萬馬。

  他一把抓起身邊的天生牙,刺了過去。

  第016章 巫女

  燭燈不知什麼時候熄了,屋內霎時落入漆黑的深海,又逐漸被微弱的月光托上海岸。

  此間瀰漫著濃重的血腥氣,赤紅未乾的鮮血淌在他的左頰與脖頸上。他想,大概自己的衣服與天生牙上邊也滿是這些溫熱的液體,但屋中昏暗,他不想費力去看清那些幾乎與黑暗混為一體的血,也不必去看清。

  他仍倚在牆角,閉上眼,心中想,他又一次沒能跨過那個轉角。

  巫女死了,一切又要回到最初的原點。

  他開始試圖去回想為什麼無法跨越她口中的「犬夜叉」三個字。他曾這樣做過,只可惜這虛假的世界在她死後坍塌得太快,沒有留夠讓他去細想其中癥結的時間——甚至,他也不明白為什麼需要花費時間去思忖這樣一個簡單之至的問題。

  答案是呼之欲出的。

  因為他厭惡犬夜叉。

  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後,下一個問題又接踵而至。

  ——他對犬夜叉的厭惡,已經具象化為了一道令他千百次也跨不過的坎了嗎?

  不,不對,他那個無能的半妖弟弟,不值得成為他的心魔。

  ——那麼,如果不是犬夜叉的話,又是什麼讓他跨不過那個轉角?

  倘若不是犬夜叉本身,那便是而是剛才那個巫女對鏡的畫面,讓他聯想到了犬夜叉當年被封印的緣由。也正是因為犬夜叉被封印一事,才讓他的家族蒙羞,讓他曾背上無端的屈辱。

  ——也就是說,這個與之關聯的人類巫女,亦是他的深惡痛絕,是他的恨,令他無法釋懷?

  他幾乎確信,如果今夜不殺死這個人類巫女,他就能跨過這個轉角,朝迷宮的出口更近一步。

  如果不殺死她的話……

  他停了下來,只因每一次,時間就允許他的思緒停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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