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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要我不恨他,我又說不出口。

  於是我便盯著他眼道:「你怎能輕易死?你是魔尊,你合體後期,整個西方修真界都指著你帶領他們推翻仙盟,建立新秩序。還有……還有聖教,聖教才折損這麼多弟子,你輕易死了,他們的血豈不白流?以及,以及我師父的仇也要你去報,所以你不能死。我說錯了……我不要你死,你身上還有這麼多指望,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桓九含淚的赤色眼睛彎起,他露出笑容,輕輕用手掌托住我後腦,將一個親吻落在我額心。

  他的貼近,頃刻驅散再度浮現的心魔,但這次只能暫時驅散了。因這次的心魔,不是為與他兩地相思而生,反是為他在我身邊而生。我只有離開他,才能真正驅散心魔。

  他說:「好,我知道遠之的意思了。我什麼都聽遠之的。遠之,你這些日子太忙太累,先睡一覺吧,睡得夠了再決定要不要走。」

  我已無力再鬧什麼或者說什麼,點了點頭,便真的慢慢在他昏睡訣的輕哄下,跪著靠在他懷裡,睡過去了。

  我不大明白他知道了些什麼意思,只是他哄我睡時,已一滴淚都不曾再落。他的眼淚專供我,為騙我心軟、挽留我而生,他說過他從不對旁人這麼哭。而今他淚盡,不再對我哭泣,可能是他終於清楚地意識到,挽留不住了。

  我睡過一場後,又恢復原樣。七八日裡照舊住在他魔宮裡,給他批摺子、管教派、下指示。

  而桓九很少回來。北海秘境一戰後,西修真界需要他出席的地方太多。撫恤亡者需要他,振臂鼓勵諸派弟子繼續戰鬥需要他,璇璣殿盟宴也需要他。

  我不曉得他在想什麼,我只曉得他背著我做了一些決策,他削減聖教外門弟子數量,放了些人離開;許多原屬聖教的防線,也移交給了璇璣殿。他似乎有意縮減聖教規模,在這戰事未歇的當口這麼做,十分奇怪。

  八日之後,他終於有了點空,能長留聖教。我聽說他正在主峰山腰的聖教墓地處,便主動去找他。

  雖然我們都心知肚明,彼此已溝壑如山,再無可能,但鬧這一通,終究是我太口不擇言了。我想就此事給他道個歉,以及給我們,結個尾。

  說到底他現在什麼都沒做錯。為當年一時衝動造成的不可挽回的傷害,他對我彌補已盡全功。只是,我仙途無法攀登,在那次傷害後早已註定;他能合體後期,更未借我之力。是我們早已註定沒有可能,卻又在這空耗彼此數月;是我受不了此消彼長,以為大道不公,又把舊事翻出來傷他。

  還說了那樣的話。他似乎還……聽進去了。

  今日天色暗沉,輕雨絲絲,墓地中排列數百碑石,北海秘境一戰中戰死的教眾弟子,都埋在這裡。

  桓九很難得並未穿紅衣。他一身素白,配以銀簪,雨中持傘,竟像位仙家小公子,低頭看著這數百碑石,似有思緒。

  我到他身邊,還未開口,他直接問:「遠之,你上次說,北海秘境一戰我們雖贏了,卻沒打出任何價值。以後這樣的戰役可能還有很多,對嗎?」

  我道:「人間列國相互攻伐,為一城一池的爭奪流血漂櫓。這是一樣的道理。」

  原來他縮減聖教規模,是惻隱教眾安危,不願那麼多人枉送性命。可戰爭本就是如此。所以為不辜負這些性命,我才一再強調,要他稱職。

  桓九道:「但我們和人間並不相同。人間都是凡人,才要人命去填個輸贏;修真界卻有大能坐鎮,可以一己存在決定戰局,比如我,比如樂扶蘇,以及彭山遠。」

  我道:「正因大能重要,你們才須更加惜命。這也是為何彭山遠北海一戰見討不到更多好處便跑得很快,他只想要晉升的仙寶,回去再度嘗試突破大乘。不想跟你再次打成兩敗俱傷、你死我活,讓別的合體期修士白白撿便宜。」

  「所以最後還是打成了人間戰爭那樣,遷延數年,屍橫遍野?」

  他過去從未跟我聊過這些,這話題很是怪異。我想細問,桓九卻搖了頭:「不聊這個了。遠之來找我,有何事要講?」

  道歉要拿出誠懇的樣,我向他深深一頷首:「前日我受心魔所擾,對你說了重話,抱歉。那些言語,你只當我沒說過。」

  桓九轉過頭來向我一笑:「遠之今日,如此客氣,是要走了吧?」

  我再點頭:「是,但暫時不會走太遠,你我還能見上幾次。」

  桓九問:「怎麼個走法,還能見上幾次?真有趣。」

  我道:「有消息稱,人間出現詭異疫病,本無藥可治,京城卻突然憑空出現一群仙師為皇帝重用,研製了仙丹,用其入藥疫病即可痊癒如初。京城在仙盟勢力地境,我覺得此事很怪,想去人間調查,看是否與仙盟有關。」

  順便,調查著調查著,就離開了,讓他再也找不到了。

  桓九神色微凝:「去仙盟地境調查會很危險。為避大門派滋擾,現在八成的散修都已搬來西邊。」

  我柔和道:「疫病哪都有,所以我會在聖教城鎮調查。我先在山下不遠的城鎮租一處宅子住,這期間你幾時想來找我都可以,可以敘舊,可以給你看摺子,或想做別的什麼,我都應著你。」

  桓九怔愣了一瞬,笑意更深:「遠之告別的方式……真奇特,還給個時間限度,起初離遠一點點,後來再慢慢離得更遠,好讓我適應。就不怕我捨不得你想得發狂,把你綁回來鎖著嗎?」

  我垂目回答:「這也不失為你我此局的一種解法。只需你發得了狠,多用厲害法子摧折我,我也可以幾百年綁你床上,給你做孌寵。就是這般的話,我平日言辭恐不好聽,你到時別太入心了。」

  桓九隱約在雨中嘆了口氣,背過身,只給我一個素色的少年背影。

  「遠之去吧。過兩天,我會帶著合歡閣的東西來找你的。」

  我在奉仙鎮上租了處小院,並將小院位置傳訊回了聖教。

  瞧上這處偏僻小院,不為別的,就為它屋子滿牆爬著綠藤,頗有生機,看著舒心。我是個沒有生機之人,便愛看這些。

  小院擺設混亂,雖則用靈力整理快,但左鄰右舍的婆婆大爺,對我這剛來的住戶多有圍觀。我便只能一整日都在院裡,手動搬物打掃、布置桌凳,忙得一身薄汗。

  他們看很久後,最後有兩位大爺主動來幫我搬搬重物,老婆婆笑眯眯問:「公子生得好,又斯文,是讀書人?」

  鄰居幫忙,我自要布好茶水,便也給老婆婆了一盞:「在下桓夜,是位道士,也是游醫,並不是讀書人,路過此處小住數日。」

  老婆婆忽然有些失望:「道士?」

  我一眼便看出她打什麼主意,再強調:「在下已有妻室,也是道士,他年紀小,善妒,因而無意再娶。」

  老婆婆越發失望:「唉,好吧。真是太可惜了。」

  我道:「婆婆身上若有什麼不舒服的,我可幫忙看看,剛開張,不收錢。」

  我招攬散修就用過此招。老婆婆姓陳,身上有些上了年紀的痼疾毛病,膝痛腿冷之類。我做樣子把脈,引靈力寫了張符,讓她回去泡水兩個時辰再飲下符水,即可痊癒。

  之後順理成章,小鎮上許多人家都曉得來了我這位符到病除的道士,我便也成功得到邀請,去診治一位隔離在茅草屋裡、身攜怪異疫病渾身生瘡的患者。

  我將脈一把,靈力一探,立刻認出,這不是疫,這是一味低階仙毒,且既成了疫症,那定還有傳染性。以我修為此毒可解,但要費功夫也費靈力。

  有人給凡人下仙毒、還成了疫症,若說沒有修士在裡頭攪弄,鬼都不信。聽說為解此疫,仙師在對下散發解藥,怕是某種仙盟中為獲取什麼的計策。修真界的戰爭,終究波及到凡人生息了。

  第96章 狂徒

  三日裡,我畫了七張符,治了七人疫病。如此一來,我那小院外立刻熱鬧無比,許多鎮民排隊等著看各種各樣的病。

  但我看這七人已耗了大量靈力,需要調息。幸而我還有個身份是道士,道士便要修行,有一點點法術也很正常。於是小院外設下只能防凡人的薄弱法障,阻了聲音,閉門不出即可。不久人們便散了。

  將養兩日後,我恢復了些靈力,再度出門去找疫症患者。這回很不得了,當地官府專派了個馬車來接我去看,前前後後八個小廝伺候。

  我覺得很稀奇,我做凡人時窮得很,在修真界又總接觸些超凡脫俗的東西,這凡間富貴之物從未享受過。便卻之不恭,上了馬車。

  看過兩位病患後,我對屋外縣令道:「大人,若是京城送來仙師的解藥,煩請還是照舊讓我先看看,再用。」

  縣令點頭稱是,又將我親自送上馬車,一路搖回小院去了。

  小院外,極有意思。

  我下馬車時,陳家婆婆在我院門口,牽著某位紅衣銀簪小公子的手,嘖嘖感慨,真是很標緻的少年郎,小公子姓甚名誰,家住何處,來此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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