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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很想收養他。但柳邵不願為難我,他請求我將他放回人間,他說他已經在書塾念學,將來科考入仕,用正當手段為家中翻案。我只能留給他一儲物戒書籍,放了他回去。

  後來,我又幹了別的許多莫名其妙的事。

  比如在自己洞府外的小池子裡,用許多仙寶水培一顆桃子。最終桃子泡禿嚕皮,沒種出桃樹來。

  或是在海邊城鎮嘗食海產時,拿幾倍的銀兩硬逼著口味清淡的老闆放辣。最後辣是放了,卻毀了一道美菜,我還是吃不下去。

  甚至,我還試著在洞府內養狸貓,並拿許多仙食仙草餵養,看能不能養成個妖。可仙食苦澀,狸貓不願多吃,長得很瘦。有一日出洞府我未關好法障,它便跑了出去,沒再在我跟前露面。我怕它餓著,每日在洞府外放上小魚小肉,那碗確也每日都清乾淨,也不知是不是它吃的。

  簡直跟昏了神一樣。

  我一向對自己看得很清醒,我明白自己是在放不下什麼。何況兩年來桓九聲名鵲起,登位魔尊,只要在修真界,決避不開他的動向。我便是不想聽也會走到哪都能聽到。有些散修吵架都要帶上他的名號。

  他的確在照著我預設的路線走,他真正成了我報仇的延續。

  兩月前,仙宮遺愛傳世,心魔現形。我發覺自己除不掉它,我發覺可能唯有造就這心魔的起始者進入我識海才能救我。

  其實真有那麼兩日,我曾想過,要不就……算了,他已經很後悔了,他已經什麼都在照著我想要的做了,他失去過了便會明白怎樣重新珍惜。且我真的需要他幫我除掉心魔,我還要結丹元嬰合體一步步往上爬呢,我好不容易得來了修煉的機會、正如故事裡的墮仙好不容易找到了天光。卻因一些舊事,大道攀登止步於此,值得麼?

  我以前都可為師門的利益委身於他。

  怎麼現在,為我自己切身最重要的利益,卻做不到了?我到底還在怨恨什麼,不平衡什麼,賭什麼氣,難道利益不是最重要的嗎??

  思緒翻湧,識海中一線劇痛,我忽然氣緊,似被無形之物扼住咽喉,一絲氣也吸不進去,眼前花亂且紅。這才反應過來看自己左臂,原是不知何時,已全數染上不詳且暗沉的黑。

  心魔。

  方才思緒,竟是心魔在引導走向!它侵蝕蟄伏多日,要現在發作了。大事不妙。

  我趕緊停住亂想,咬指立畫血符,並擺開清心器陣,盤坐入定。這動靜有可能引來洞外祝源注意,但顧不上了。靜謐和緩的靈氣漸湧入兩處靈根,仿佛正將心魔侵蝕壓下,我以為維持片刻此劫就能再拖,不料,被一雙溫暖的手托住了面龐。

  一個恍惚,我睜開眼,卻在看清後心神驟沉。

  是桓九,但更是心魔。它周圍仍縈繞著紅霧亂息,可於我而言,它已變得有溫度且有形,幾乎與真人毫無不同。

  我只看了它這一眼,耳畔即刻幾聲裂響,清心陣破,前功盡棄。

  它嬉笑著拿住我肩膀後推,再與我一同跌進後面的坑裡。沒有摔疼,因確實墊得很軟,可這坑尺寸比過去還要逼仄,等我回過神來,心魔已跨在我身上,與我吐息相聞,胸膛貼著胸膛。

  我腦中還在嗡響,看不清周圍也聽不清周圍,唯有這心魔在我眼前一舉一動和形貌都無比清楚。它雙臂攬著我頸撲在我懷裡,用著桓九的聲線,又無比甜膩:「遠之,遠之,你想我了。怎麼我那麼傷你你還要想我呀,你好奇怪。」

  它雖是心魔,在旁人眼中不可見,可在我這裡已成了有溫度的實體。我想推開它,卻一動這念頭便連手都抬不起來。我只能道:「滾開。」

  它不聽,攬著我,一隻手沿背脊向下觸摸:「不要,你明明就很想我,偏鬧彆扭。遠之,來,今天我們就在這善始善終,你乖乖地不反抗,我馬上讓你得償所願,享巫山極樂。」

  這話終於半點都不像桓九。它覺得它侵蝕得很到位,便不再裝,暴露了掠奪本性。

  現下心魔對我侵蝕已至深並爆發,我無法動用任何意念與它做對,但在它完全成事前,我尚能清醒。報仇是來不及了,因此我能做的唯有一件事。

  立刻封天承劍。不能讓它落到旁人手裡。

  我早預備有此意外,天承劍的綁帶內側貼滿了封符,需要封劍只需催動即可。心魔後續怎麼扒衣服啃肩膀都不再管,我直接找出劍來,艱難念訣催動,封陣在劍上立時疊加起一層又一層。

  心魔在我身上啃出好幾處黑疤,手越發摸得不對勁,我封陣訣幾次閃爍,才能勉強念完。已經快半口氣都提不起了,但,以我這微末修為封的劍,難道元嬰期乃至合體期會打不開嗎?

  可能得如故事中所說一樣,以血以魂祭劍,竭力將自己魂魄的一部分分入劍中化靈,才能讓它不被任何人占有。

  臨到頭來,我還真成了故事裡那孤注一擲的墮仙;故事聽多了,我的結局,還真成了橫劍自刎。

  我拔出天承劍,手十分抖,幸而還是穩穩擱上了頸。

  眼前心魔已明白我想作甚,它與我一體,我死即是它亡,便一下子慌亂起來,伸出它滿是濁氣的手想抓我劍柄。只是我此舉並非故意針對它,心魔對我神識的阻礙沒有效用,它抓不住也阻不了。

  它這模樣,又開始像當年金陣中那隻無能為力哭嚎的小獸了。我突然確有些想在此刻把它當成桓九,不由牽動嘴角:「我這次真的要死了。我成不了仙,且到地府後魂魄不全,來世也沒有了。你以後不要老在活著的時候約這約那、祝福這祝福那,指不定,我就是被你這些約定和祝福咒死的。」

  我將天承劍壓緊,這玩意可比三師弟佩劍利索,稍後一定不痛。

  「即便今後我失卻五感魂歸天地,你欠我的,照樣要還清。桓九,你得給我記著。」

  第74章 偽裝

  之後我手上使力,眼前一道紅光過,耳畔還聽到了心魔一聲悽厲慘叫,便什麼都不曉得了。

  靈台重新清明時,連我自己都分不清過去了多久,只覺頭痛,又渾身鬆快了些。

  我仍坐在坑裡,心魔仍在面前,只是跪在了坑外。天承劍被扔在一旁。我能醒著,脖子當然好好的沒劃下去,抬手臂看,左臂入骨的黑疤仍在,卻顏色淺淡了很多。

  雖不知發生了什麼,可看面前這心魔沒再動手動腳,又滿臉愁容,只盯著我目光不動嘴上也不言,大概是它主動放棄了繼續侵蝕。

  我尚不確定,問:「怎麼,你不想繼續了?」

  它僵硬地搖了搖頭,似乎還有些發抖,心有餘悸的模樣。一個心魔還會發抖。我原以為心魔神智低下,不會搞懂我與它生死一體,非要將我逼入絕境。

  我道:「好,你既然轉了念頭選擇與我共存,那就約法三章。不得再像今日這般強奪我靈識;每日只准吸我靈氣一次;以及若可以的話,變回你本來模樣,休要用他的臉出現在我面前,整日糾纏不放,令人作嘔。」

  心魔聽著,眼似乎瞬了一瞬,潤了一些。它點了兩下頭,最後一下遲疑地搖頭。

  我又不太確定了,略覺奇怪:「你能變過來,卻變不回去?」

  心魔非常肯定,連連點頭。

  我嘆氣:「那也罷,你記著莫借他的面容做出格的事就行。你剛才那種行為,讓我想起……再來一次,我自盡絕不會再廢話猶豫。」不過為何我對心魔也用這招威脅,好生奇怪,果然還是想死想習慣了,一回生二回熟,離了某人這麼久也沒改過來。

  我不再理會它,趴著坑口去摸回天承劍。我只是想歸劍入鞘,卻總覺得背後發涼,抬目看,這心魔一直注視著我拿劍的右手,面色晦暗,眉心緊凝,仿佛有很深的思緒。

  直至我將劍歸鞘綁好,它眉目才松和。

  既沒被心魔吞死,我自要繼續殺祝源的正事,趕緊從坑中爬出。如此鬧一通,身體微微乏力,踩出坑緩慢了些,竟被心魔托住左臂扶了一把。

  他托住我左臂還托得很輕,絲毫沒碰到疤口。出坑後立刻放開,更是碰都不敢碰。

  不對。心魔之前咬都是連骨帶血地重咬。且我在洞裡弄這麼大動靜,按理說早該有人進來查探情況才是。

  我這一通已經鬧完,他卻未消失,只是退遠看著我。我想了想道:「我腿在坑裡坐麻了,你現已對我而言是實體了是吧?再攙我一把,扶我出去。左右別人也看不見你。」

  他赤紅的眸一陣晃動,立刻聽話走過來,隔近之後臉別向了旁側,不敢再瞧。我徑直向他伸出左手,他接過時,一手扶住臂彎、另一手托著手掌,其小心謹慎的程度,像是生怕將我碰碎。

  我還不能完全確定,便就這樣由他扶著,向外慢慢地走,用餘光觀察。正巧,瞟見了他也在用餘光悄悄掃我,與我對上後又立刻挪開,繼續若無其事地看旁邊。

  也可以說,這些都只是毫無證據的蛛絲馬跡、是我多想而已。可一陣風過,掀動袖袍,有那麼一眼我瞧見了他手臂上心魔絕不可能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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