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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這是小聖君送我的戒指。」

  國師掃了一眼我手中的紅玉髓戒指,目光落回我臉上,又移回阿妹臉上,仿佛沒有聽見我們的爭辯,也毫不關心,點點頭,笑道:「兩個都在……甚好。」

  「這孽子犯了大錯,要殺要剮,任憑國師處置。」那個男人的聲音又自後邊傳來,「一千金銖,我亦不求,只求國師能賜我……」

  「彌長老,你晉升長老那日供奉的那張人皮,是取自什麼人的身上?」不待身後我那冷血的阿爹說完,女子的聲音便將他驀地打斷。

  這句話令我我打了個寒噤。

  「是,是我家的馬夫。」

  國師冷笑一聲:「你可知,王上自戰後回來,夜夜被厲鬼纏身,那張皮,我是要拿來為王上做驅魂幡的。我是不是曾與有資格晉升長老的教眾都交待過,男子身上濁氣重,這一次,要貢女子或童子的皮?」

  「國,國師恕罪!那日,我一時氣憤,將那賤貨身上的皮打壞了,恐國師怪罪才……」身後的聲音顫抖不已,我氣得雙目充血,扭身朝他猛撲過去,只想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卻被家丁們拉扯開來。

  「你不是人!」我聲嘶力竭地朝他大吼,一口唾沫淬到他臉上。他從小待我和阿妹不好,將我們當成野草一般也便罷了,可他竟是真的想拿阿娘的皮去換自己修仙的機會,我還當他是沒狠心剝阿娘的皮,原來只是失手打壞了,真真毫無人心,比畜生還要不如。

  「晚了,厲鬼反噬,王上生了重病,如今臥床不起,遷怒於本尊。本尊身為國師,自當給王上一個交待。」

  」國師恕罪,國師恕罪!都怪我疏忽,忘了國師的叮囑,我願贖罪,贖罪,將我這一雙兒女都獻給國師……」

  「阿爹!」彌蘿不可置信地哭叫出來,我抱緊她,恐懼憤怒得渾身發抖,就連素日對我們冷眼相待的大夫人也看不下去,抓住瘋子的胳膊,聲嘶力竭道,「老爺,他們是你的親子啊!」

  「無知婦人,你閉嘴!這對孽種根本不是我的種!」

  「單單是你這一雙兒女,哪裡能平息得了王上怒火?」國師慢悠悠地站起身來,手杖踱了踱地面,目光掃過我和彌蘿,看向門口兩側的蒙面人,「除了這兩個留活口,餘下的,格殺勿論。」

  我一呆,便見宅門兩側的蒙面尖帽人朝院中跪著我的族親們走去,那個曾被我喚作阿爹的男人大喊一聲,跳起來朝前門跑去,其餘的人也反應過來,朝前門和側面四下逃竄,可門口早已被騎馬持刀的衛兵堵得嚴實,又哪裡跑得出去,退回來便被那些蒙面人抓住,割喉的割喉,開膛的開膛,不過眨眼之間,院中便已血流成河,片刻前那令我恨極的人亦跪趴在了地上,頭頸斷掉,心肝肚腸淌了一地。

  「啊!!!!」阿妹嚇得尖叫一聲,軟在了我懷裡。我亦渾身僵硬,恍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只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伽兒,蘿兒!」

  我身軀一震,循聲望去,竟瞧見阿娘披頭散髮地從側門闖了進來。

  「呵,我當前任聖女逃去了哪兒呢……」身後傳來一聲輕笑,教人不寒而慄,「原來,與我一樣,叛出占婆教逃來了古格,當年教主果然沒有騙我。怪不得,這兩個孩子天生靈脈異於常人,原來是前任聖女的血脈啊。」

  我一愣,什麼前任聖女?我望向身後,見國師直盯著我阿娘的方向。

  阿娘跌跌撞撞地衝過來,張開雙臂攔在我與阿妹身前:「國師,求求你,看在我們一樣都曾是受盡踐踏的可憐女子的份上,放過我的兒女,我願獻出自己,皮也好,心也好,你儘管拿走!」

  「阿娘,你在說什麼!」

  我拽住阿娘的衣角,卻被她一把推開:「快跑!帶你阿妹跑!」

  「哈哈,我要你有何用?你早就靈脈盡毀,比普通人還不如,但你的兒女倒是上好的祭品。」

  阿娘回過頭來,見我和阿妹還沒走,聲嘶力竭地吼道:「還不快逃!」

  話音未落,一片白光擦著我的臉頰閃過,掠過了她的脖頸。

  那是一把葉子大小的飛刃。

  阿娘的身軀晃了晃,怔忡地望著我,咽喉處漸漸綻出一道血線,她的嘴唇囁嚅著,似乎想對我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我用那林的血,用他的愛和自由換回來的阿娘,片刻前人生已有了新希望的阿娘,就這麼倒在了我的面前——而這一次,我永遠失去她了。

  我跪倒在地上,顧不上懷裡昏迷的阿妹,四足並用地爬到阿娘的面前。她躺在血泊里,睜大眼望著我,嘴唇翕張著,血沫從喉嚨里噴濺出來,濺了我滿頭滿臉。我抱緊了她,短暫的一陣萬籟俱寂之後,我聽見了猶如野獸一般的哭嚎。而那,竟是我自己的聲音。

  濕漉漉的手指拂過我的手心,一筆一划,同時,一根冰涼的硬物被塞進指間。

  我垂下眼眸,掌心裡,有一枚彎月狀的髮簪,還有一個血淋淋的殘字。

  「活」。

  第79章 新雪

  「啊!」

  我自噩夢中驚醒過來,腦中殘餘著些許零碎模糊的畫面,頭痛欲裂。想不起來自己究竟夢見了什麼,只是心裡的恐懼與痛楚仍揮之不去。

  左右睡不著,我便起身換了衣服,點亮了油燈,來到桌案前。

  案上還放著昨日我尚未完成的雪景圖,還差最後一點。剛剛坐下,門便被敲響了。知曉門外定是我的養爹,我拉開門閂,果然瞧見一雙溫和的淺眸,養爹手裡捧著托盤,盤中盛著一碗熱粥。

  「這麼早就起來畫畫了,真是個小畫痴,餓了吧?」

  我抿唇一笑,將托盤接了過來:「不是說了,別喊我小畫痴了,我今年都二十八了,您還當我是個小孩?」

  「阿爹心裡,你永遠都是個小畫痴。」養爹朝我屋裡看了一眼,笑道,「在畫雪景?」

  我點點頭:「臨近年關,雪景圖定會賣得好,多賺些錢,我們便去南方暖和的地方,去看看……海。」我說出這個字眼,不禁一怔。不知為何,我一直對去看海有著別樣的執著,是因為阿爹珍藏的那本《海錯圖》的關係嗎,是因為上面的海景那麼美,令我對海充滿了嚮往?

  「好。阿爹先去收拾鋪子,準備開張。今日雪下得大,你多穿些。」

  「嗯,阿爹也是。」

  回到案前,我推開了窗。

  外面果真白茫茫的一片,漫天飄雪,就像阿爹在河邊撿到我的那日一般。光陰如梭,一轉眼,已經十四年了。泰雪這個名字是養爹給我取的,因他姓泰,而我又不記得自己叫什麼,他撿到我的那日正下著大雪,所以便給我取名叫泰雪。

  十四年的時間,對於自己的過去,我卻還是什麼也沒想起來。後來聽郎中說,我可能是從那條河上的懸崖上失足墜落,被湍急的河水沖走時,頭撞到了河裡的石頭,腦子受了重傷,所以才失了記憶,沒死已是萬幸,便不要強求了。

  垂眸看了一眼胸前掛著的紅玉髓戒指,我撫了撫它——養爹救起我時,我身上沒有其他物件,手心裡就抓著這枚戒指。

  雖然看的出來,這戒指一定很值錢,若是賣了,我和養爹一早就有錢前往南邊,可終究還是沒忍心,畢竟,這戒指興許是我與被我遺忘的那段過去唯一的羈絆。

  「雪哥!」正當此時,窗外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下一刻,窗縫間,探進來一個頭頂盤著圓髻的黃毛腦袋:「你又在畫畫呀?呀,好漂亮的雪景!能不能送我?我給掛廟裡去,給救苦爺瞧一瞧,說不定就把你接去仙宮當畫師哩!」

  我拿起筆敲了一下少年的腦門:「去仙宮當畫師有錢嗎?我和養爹可就指著賣掉這副瑞雪圖過年了,去去,別煩我。」

  「你怎麼對你救命恩公說話呢!」少年撇了撇嘴,揉著額頭,哈巴狗一樣趴在窗台上,「我不走,你這兒比山上暖和。」

  「是救命恩公的頑劣弟子。」我又敲了一下他的頭,無可奈何地笑了。這小子是後山腰上那座廟觀里的道童,而他的師父,正是十四年前將我從河裡撈起來的救命恩人。

  這小子當年才五歲大,是個尚不記事的年紀,卻總說好像在哪裡見過我,覺得我面善親近,時常跑來纏著我玩,他體質純陽屬火,而我那時重傷初愈,火氣極弱,隔三岔五就被魘住,丟魂一般胡言亂語,醒不過來,每每他一過來和我睡,我次日就好了,十幾來,這小子就如我親弟弟一般。

  他是個,沒有名字,只有師父取的道號,喚作莫唯,意為「莫唯善心,莫失道心」。

  「雪哥,我今晚,能來和你睡嗎?下雪了,山上好冷。」他眼巴巴地看著我,只差沒搖尾巴了,全然就是條小犬。

  我噗一聲笑起來:「什麼冷?我看你就是受不得修行的苦,偷偷溜出來的,你師父怕是都不知道你又跑我這兒來了吧?」

  「好雪哥,你就收留我一晚吧?你看你臉色,這麼差,昨夜是不是又被魘住了?我睡這兒,保你一覺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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