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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罈旁邊放著四個粗胚酒杯,兩個已經用過,商枝拿了一個酒杯,倒了一杯酒慢慢飲下。

  她知道,這就是老瘋子對她的告別了。

  一杯告別酒。

  竹葉青本甘甜,此刻入口,只覺得極苦澀。

  *

  海天在極遠處曖昧地交融,淡淡的霧靄織成一層輕薄如煙的紗,柔柔地懸于波濤之上。

  穿著白裙的少女坐在高高的桅杆上,她棲在桅頂的姿態像一隻輕盈的白鳥,羽毛化作裙擺,髮絲游弋著天空上的煙霞緋色,美麗而蒼白的臉龐有一種浮冰雕琢後的孤峭和寒冷,海浪在她的足尖下起落,仿佛整片海域都只是她裙裾垂落的褶皺。

  她似乎在望著遠處那片海,又似乎在望向更遠之處。

  她的目光和她美麗的容貌都讓人覺得不太真實,當殘陽那如血一樣的光線透過她浮冰般的肌膚時,她幾乎要熔化在這片燦爛又壯烈的光線里,讓人覺得她和這裡的海市蜃樓一樣,只是光線折射出的一個美麗幻影。

  巨大的白鳥從天空飛過,桅杆搖晃的陰影里,突然出現了一個雪白的影子,霜色的廣袖被被風吹開,潑墨般的髮絲被風吹起,極黑與極白的糾纏中,是一張攬盡了湖光山色的臉,他垂下眸,半張臉結著冰花,抬起同樣覆蓋著冰花的手,將江雨眠鬢邊那縷被風吹起的碎發別在她的耳後。

  江雨眠仰頭看他,腦後的薄紗髮帶被風吹得飄過來,蹭著她的臉,她的聲音又冷又脆,是慣常那種發號施令的,冷淡又跋扈的語氣:「你站低點,不要總讓我仰頭看你。」

  月扶疏踏著腳下的風,果然站低了些,結著白霜的長睫微微垂下,下睫毛也裹著鹽粒似的霜,他漆黑的眼珠原本是高懸在雪山上的冷漠夜色,這會兒卻像被人從雪山上拽進了溫泉里,有溫柔的水波從上面漫過去,呈現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淡淡的溫柔和溫馴。

  月扶疏說道:「這樣夠低麼?」

  江雨眠別過臉,留給他一個後腦勺,腦後的髮帶被風吹到月扶疏臉上。

  月扶疏抬手,握住那截髮帶,「碧海潮生的弟子已經離島,此刻這片天地,只剩下你與我了。」

  江雨眠說道:「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最好趁著他們還沒來,把我燒成一把灰,或者把我凍碎成一捧冰屑。」

  月扶疏淡淡地笑了一聲:「你知道毒太歲的真正作用麼?」

  江雨眠譏笑一聲:「這還用問麼?」

  月扶疏搖頭,江雨眠斂去了臉上的譏笑,警惕地看著他:「不是為了長生,還能用來做什麼?」

  月扶疏說道:「清理用。」

  短暫的愕然後,江雨眠的表情又重新歸於平靜了。

  「服用毒太歲之後的最好結局,就是成為毒太歲,以另一種方式永遠活著,」月扶疏微笑起來,「這麼不算是長生呢?」

  暮色開始吞咽最後的天光,雪白的裙裾拂過桅杆,黃昏將至未至,整片海域都成了將熄未熄的灰燼。

  遠方的船燈在海霧中亮起。

  神明盜取火種,在混沌中擦亮了第一粒星火。

  神給予的火會焚盡人的草棚,亦會燒穿神的王座。

  第364章 朝暮10

  玄武巨龜的爪子波動海水, 掀起小小的海浪,浪尖上泛著白沫,有游魚在白沫里驚慌逃竄。

  悠長深遠的號角聲破開海霧,海面激盪, 波濤洶湧, 高高的桅杆在霧中浮現, 玄武巨鬼碩大的幽綠色眼睛猶如探出海面的綠色燈籠,閃爍著詭異森冷的光。

  龜背上的亭台樓榭在霧中顯現出朦朧的輪廓,透過那一星燈火,能看到樓榭上立著的一道道時隱時現的人影。玄武巨物已經是世間罕見的龐然巨物,而這些人影所散發出來的氣息, 遠比玄武巨龜的身軀更加龐大, 也更加令人駭然。

  海天相接處燃起二十一道星火,戴著鬼臉面具的鬼修懷抱著金琵琶,他伸出指甲尖利的枯瘦長手, 撥動了金琵琶的琴弦。

  第一根琴弦震顫時, 海浪突然暈開大片的墨色, 海浪上浮現出無數可怖的鬼臉,模糊的輪廓, 虛影似的五官,漆黑空洞的眼眶冒著黑氣, 大張的嘴巴猶如黑洞,猛地從中撕裂開,發出一陣陣無比刺耳的嚎哭和癲笑。

  它們的身體扭曲成一種不可思議的模樣, 猶如腐爛的正在滲出毒液的漆黑枝幹在交錯纏繞,海水爬滿了黑色的螞蟻,碧綠的海水變成了漆黑的毒液, 惡鬼放聲癲笑,在高高掀起的浪尖上手舞足蹈。

  鬼怪在這片海域載歌載舞,翻卷的黑雲遮住了月亮,帶著腥氣的黑霧在浩瀚的海面上飛速瀰漫。

  「他們封鎖了這片海域,」江雨眠從桅杆上跳了下來,她的腳下踏著輕盈的風,白裙被風吹開,宛如一朵在黑夜裡綻開的朝露山茶。

  月扶疏看著四面漆黑的海水,說道:「進得來,出不去。 」

  一道藍色的閃電劃破夜空,在大團大團的黑雲里迸射出耀眼的電光,緊接著,悶雷炸響,雷聲滾滾,冰冷的雨滴從鉛灰色的雲團里墜落。

  下雨了。

  桅杆旁,蓑衣客和應意濃悄然出現,老者的蓑衣和斗笠上沾了雨水,應意濃的一襲綠衣也被雨水打濕,她輕嘆:「碧海潮生多繁華啊,如今驅散了四宮弟子,突然安靜下來後還真讓人不習慣,從沒見廣寒宮這麼冷清過,真是要成天上的仙宮了。」

  她又嘆了聲,看向海面:「這個爬滿了惡靈的海水看著真叫人噁心,這一戰不知道是輸是贏,也不知道我們會有多少盟友。」

  蓑衣客摸了摸長長的鬍子,「心懷蒼生的人哪有那麼多,俗世啊,說什麼天人,卻也不過是俗世里的一俗人,人人都知道竭澤而漁不可取,可是利字當頭,誰又在乎後來之人?」

  飄羽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兩人身後,他低頭凝望著海面,狠狠的皺起了眉頭。

  應意濃看著他的表情,笑著打趣道:「喲,飄羽害怕了?」

  飄羽淡淡說道:「這一方碧海,如今變成這樣的污黑,看著真叫人心裡不痛快。

  江雨眠抬起手,寒氣蔓延,雨滴匯聚,霜雪凝結,一枚鋒利剔透的冰花懸在她的掌心上緩慢旋轉。

  翻湧的黑霧突然自行分開了,喧囂的海水中游過來一隻體型很小的玄武巨龜,那小龜似乎剛出生不久,小小的龜背上站著一個人,白衣在海風中翻飛著,手裡提著一盞四角宮燈。

  那一星燈光穿透黑霧,自他出現的那一刻起,空氣突然變冷了,海風帶著冰寒的氣息,破開飄蕩在海面上的幽幽海霧,雨滴被凍結,化作冰雹,劈頭蓋臉地朝著海面砸下來。

  江雨眠看向月扶疏,「哦,是冰魄神功,這是你們月氏一族的人?」

  月扶疏學著她的語氣,說道:「這不是顯而易見的麼?」

  江雨眠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怎麼?他也是被清理的人?如果真是這樣,月扶疏,你可真是個孝子賢孫啊。」

  月扶疏從容說道:「生死關頭了,眠兒還非要逞口舌之快,非想要壓我一頭,好勝心這麼強可不太好,還是對敵的時候用吧。」

  江雨眠冷哼一聲,低頭看向海面。

  那人乘著玄武幼龜,白衣飄飄,距離他們越來越近,江雨眠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提著燈盞的手腕上戴著一個麥穗形狀的金鐲,一輪明月被金色的麥穗纏繞著,貼在來者手腕處的冷白肌膚上。

  江雨眠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膚色。

  他的膚色和月扶疏一樣,不是正常人該有的膚色,顏色如霜如雪,也許是冰魄神功的原因,肌膚在黑夜中泛著淡淡的微光。

  這個男人有著一張很典型的月氏一族的臉孔,俊美非凡,不食人間煙火,但和月扶疏這種純然的冷漠和傲慢相比,這個男人看上去更柔軟,五官的線條也更柔和,和月扶疏這種人形冰雕相比,這個男人更像一個活人。

  江雨眠毫不掩飾自己打量的目光,也許是她的視線太過強烈,站在龜背上的人也朝她看過來,他眉心處凝結著一片細小的冰晶,臉頰兩處凝結著薄薄的美麗冰花,猶如結滿果實的飽滿麥穗,一路延伸至修長的脖頸下。

  月扶疏乘著風飛下去,溫聲說道:「師尊,別來無恙。」

  江雨眠一愣。

  正兀自震驚著,東南方的天空忽然被大片大片熾熱明烈的紅色魂火點亮了。

  火光透過黑雲,仿佛點著了半邊天空,一人踏火而來,紅衣灼灼,熾艷勝火,艷紅的魂火在他身後和腳下交織成一片火海,他手持長劍,眉間一點嫣紅硃砂,攬盡天下芳華。

  應意濃滿是驚喜說道:「是紅衣鬼王!」

  西方天空閃現一道金光,金色柳枝撥開黑雲,衣衫襤褸的老者獨坐雲端,綠色魂火浩蕩如海,匯聚成一片片綠葉,飛在金柳枝上。

  蓑衣客聲音沙啞:「隔了一千二百年,幽山鬼王再次現世,他已經變得這麼老了。」

  北方天空亮起一道金光,龍嘯之聲陣陣,裸著上身的精壯男子身冒金光,神秘的刺青從男子的額間一路蜿蜒至精壯的古銅色胸膛上,他背負一把巨大的金色彎刀,從一片金光中走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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