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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默之中,背後傳來一聲意味不明的問話:「嘉和,朕於為君為父之道上真的有這般差嗎?」

  林蘊霏沒有駐足,替他將沉重的殿門關上。

  她清楚文惠帝已有答案。

  *

  年關前,文惠帝因病臥榻,已有十日沒來上朝。

  早朝於是順理成章地交由林蘊霏主持。

  兩個月來的歷練讓林蘊霏漸次能夠獨當一面,連帶著朝臣們對遲遲不見文惠帝身影一事都沒有那般焦灼。

  韶光在忙碌中流失得異常快,林蘊霏閉目養神時,總會想起還不來尋她的謝呈。

  那日對方匆匆離去,明顯是懷有心事。可她不想逼謝呈太甚,因此屢屢按捺住想去見他的衝動。

  臘月十日,這天是難得的晴日,天陽平靜且慷慨地將暖意傾灑人間。

  金鑾殿上的琉璃瓦折出異彩,映得一片穹宇也似有七彩祥雲,惹得進宮上朝的群臣議論紛紛,說大昭有喜事將近。

  林蘊霏自是也多看了兩眼這般奇景,但沒將喜事往她身上聯想。

  步入殿內,令她意外的是,本該在文惠帝身旁侍奉的賈得全今日竟然出現在此。

  察覺到她的目光,對方朝她頷首致意,眼裡蘊著些林蘊霏看不懂的暗示。

  林蘊霏沒看懂他眼裡的討好,卻瞧見了他手上拿著的明黃聖旨。

  這是要宣告何事?林蘊霏大膽地揣測。

  莫不是那日她一吐真言,將文惠帝惹惱,他要廢了她的儲君之位吧?

  那一會兒她是接旨還是不接?

  待群臣到齊,賈得全清了清嗓子,開始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千篇一律的開頭之後,來到了詔書真正值得側耳聆聽的部分,「恭宣皇帝欽奉太上皇帝傳位詔書,頒令天下……」

  聽見「傳位詔書」四字,林蘊霏耳畔似響驚雷。

  賈得全仍在往下念:「……即位以來,大昭與屬國部落友好求和,商定百年姻親,其中西撒部落有反意,亦加鎮壓。推戶牌制,使百姓居有定所。仰承先皇遺詔休養生息,裁定各州地丁錢糧者四,賑糧雲州旱災計十六次,施惠萬民。開漕玉昌運河,連接雲瓜兩州,振興商貿,以至海外……爾來十九年日慎一日,朕自認無愧於先祖之託。」

  「今時中宮有女嘉和,仁孝端醇,資質聰穎超乎其餘子孫,社稷有繼。」

  「皇太女於明成十九年臘月十八即皇帝位,朕與皇后親臨太常祭壇,由禮官及文武大臣見證,傳授玉璽及鳳印,新帝入主清晏殿。朕為太上皇帝,退居穆坤宮,其母趙皇后為太后,居和春宮。欽此。」

  誦罷,賈得全一改端肅面容,笑意盎然道:「殿下,還請接旨吧。」

  林蘊霏面上瞧著鎮定,心裡卻揣著千萬匹奔騰的駿馬,就快要躥出嗓子眼。

  直至接過詔書,林蘊霏一顆飄忽的心才有了落地的實感。

  這將是她最後一次向聖旨下跪,來日她要做的是頒布旨意、號令萬人。

  瓊枝上的干鵲嘰喳,展翅躍上飛檐。

  鳥羽與白雪一齊落下,這是明成年裡的最後一個冬季。

  *

  從狂喜中緩過神後,林蘊霏才發現文惠帝的這道旨意未免太迫不及待。

  年關要處理的事情本就極多,如今她還得配合禮部為登基的典儀做準備。

  他這位太上皇早不退位,晚不退位,偏在此關頭,很有躲清閒的嫌疑。

  不到八日的時間,光是改制冠服的人都來了數次。

  林蘊霏可謂是焦頭爛額,恨不能長出三頭六臂來分管事情。

  直至臘月十八,也就是典儀那日寅時,林蘊霏一面讓楹玉幫她整理服飾,一面還在與禮官校對稍後的流程。

  「禮部擬出了幾個年號,殿下瞧瞧看喜歡哪個?」

  「嘶」因她偏頭,冕毓上的瑪瑙及玉珠勾著了頭髮,頭皮陡然刺痛。

  楹玉虛虛地扶著著冕毓,一時放下也不是,拿起也不是,語氣緊張:「殿下,沒事吧?」

  這疼痛僅持續了一瞬,林蘊霏道:「無妨,你繼續。」

  她緊接著去看禮官手中的紙,眸光停留在「鳳始」二字上:「鳳命伊始,女子當立,就這個吧。」

  「哎,好。」禮官用筆圈點後合上寫滿章程的摺子,呼出長長一口氣。

  「臣說完了,便不打擾殿下更衣。」

  冕毓與鬢邊簪著的金飾太重,以至於林蘊霏無法做出頷首的動作。

  她只好目不斜視地說:「去吧。」

  「這身朝服看著繁重,卻不夠保暖,」楹玉細心地將衣服的每一處都撫平,擔心道,「一會兒典儀足有一個時辰,殿下定得遭凍。」

  「一個時辰,捱過便好,」林蘊霏寬慰她,「況且我覺得也還成,沒有很冷。」

  「我的好殿下,那是因為暖閣里的地龍燒得足夠旺。」楹玉沒好氣地反駁。

  林蘊霏抬手去戳她透著粉紅的臉頰,轉移話鋒道:「你今日是擦了胭脂嗎?看起來特別喜氣可愛,像年畫裡抱著條肥魚的娃娃。」

  楹玉抓住她作亂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殿下,您又取笑奴婢。」

  「奴婢這不是想著今日是個好日子,所以才試著擦了點胭脂,塗了點口脂。」

  林蘊霏湊近看她:「我可沒取笑你的意思,我們楹玉打扮起來那叫一個……」

  「叫什麼?」楹玉被她這適時的停頓吊足了胃口。

  「秀色可餐。」林蘊霏今日也施了粉黛,襯得人雪膚朱唇,尤為奪目。

  這位準女帝顯然生得一副好顏色,明艷的韻致被周身偏疏離的氣質中和,足以驅散眾多邪念。

  此時她驟綻笑顏,恍若春陽,這種燦爛的美不可方物。

  望進她流轉的眼波,縱使楹玉身為女子,也不禁感到幾分難言的羞澀。

  林蘊霏見女孩麵皮變得更紅,正欲開口再揶揄兩句,抬目卻發現悄無聲息出現在門邊的人。

  楹玉瞥見林蘊霏古怪的神情,轉頭對上一張不願看見的臉,笑容登時就垮了下來。

  隨即想到那日林蘊霏對自己講的話,勉強擠出僵硬的笑,知情識趣地說:「奴婢告退。」

  分別數日,佳期如夢。

  綿綿相思在彼此相看的那一息,入骨入心。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隔著虛空將對方上下都打量了一遍,林蘊霏方才啟唇。

  謝呈亦用目光描摹她的輪廓,答說:「今日是殿下登基的吉日,更是殿下夙願得償之日,我怎會不來?」

  他徐徐走至她的面前,很輕地眨了下眼,似乎在確認此景是夢還是現實。

  一縷幽幽檀香覆過滿殿的龍涎香,替膽小鬼主人將她擁抱。

  「兩個月又九日了,謝呈,」林蘊霏未有錯失他眸底掠過的驚艷,挑眉問,「你想明白了嗎?」

  她有意上揚尾音,想要蠱惑謝呈吐露真言。

  「還差一點。」謝呈確乎為她所蠱惑。

  他深深地看著她,眼神虔誠如視能夠拯救自己的神女:「殿下且再等等我。」

  林蘊霏道好,又說:「你莫要讓我等得太久。」

  「這些時日我總忍不住想你,可你總不肯來……」她有些惡劣地提醒,「你知曉的,我一向沒太多耐心。」

  謝呈完全而絕對地順從她:「好,我會早日想通。」

  林蘊霏看著他這副分外痴迷的模樣,左右看了看自己,弄清了關竅。

  禮部最初拿給她看的朝服是明黃色織金團龍紋的樣式,林蘊霏不喜歡那個顏色。

  身為皇太女時無權更改,如今將成為帝王,自然得隨她心意來。

  她於是吩咐禮部將吉服改換成艷若朝霞的朱紅色,又用鳳鳥取代金龍。

  這身紅衣應是讓謝呈聯想到了嫁衣,看得眼神都直了。

  「謝呈,你在想什麼?」林蘊霏明知故問。

  謝呈沒立即回答她,抬手挑起冕旒的珠玉,毫無遮攔的目光從她的明眸下滑至她的唇,兀自喉頭一緊:「殿下,我想……」

  「殿下!」楹玉的聲音好巧不巧地與他重合,「吉時已至,您該出發了!」

  粘稠的情緒只得戛然而止,謝呈慌亂地錯開眼,為適才理智的失守感到懊惱。

  「好,稍等。」林蘊霏亦心虛地移眼,假作淡定地回應楹玉。

  她不僅清楚謝呈的意圖,還險些就要縱容他在此胡來。

  無需照鏡,林蘊霏都能猜到自己的臉有多紅。

  這樣走出去可不行。她用手往面上扇風,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嘟噥:「這地龍燒得著實太旺了些。」

  謝呈比她先恢復常態,向她伸出手:「霜天道滑,我扶陛下走吧。」

  聽見這個稱呼,林蘊霏稍作愣怔,然後彎起笑眼搭上他的手。

  掌紋抵合,情緣天定。

  相攜前行,共赴霜雪。

  《大昭志》有記:明成十九年臘月十八,文惠帝傳位於盛昭女帝,改年號為鳳始。<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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