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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等文惠帝回答,他又說:「您記得他是如何死的嗎?」

  文惠帝不可置信地蹙眉:「你竟知曉此事?」

  回過味來的他嗤笑出聲,看向謝呈的眼神愈發兇狠:「怎麼,你想替他復仇嗎?」

  「朕想要他死,閻王殿便得來收他的魂,」文惠帝摩挲著指腹,威脅道,「你也是一樣的,朕捏死你就像捏死一隻螻蟻,輕而易舉。」

  「謝某若想要幫大師復仇,陛下如今便不會安然立於此。」青年的聲音不高不低,卻無端叫文惠帝感到幾分砭骨的寒意。

  謝呈輕嘆了口氣,不知是為了誰:「陛下背負的人命多到連您自己恐怕都記不清了吧,其中哪些是無辜之人,哪些是錯殺之人,陛下還能分辨出來嗎?」

  「因果輪迴,報應不爽;殺孽壓身,煞氣深重。陛下夜夜能否安寢?」

  「我身為天子,降生時便受天命眷顧,陽氣豐盈雄厚,哪裡會懼怕邪煞魑魅。」文惠帝好似不為所動,僅有他自己知曉心緊了緊。

  「陛下若有這等開闊的胸懷,自是最好。」

  謝呈順著他的話講:「慶平大師常年居於臨豐塔避世,靜心為百姓與大昭祈福,更有從龍之功,聲名顯赫。謝某實在想不通,他究竟是犯下了怎樣的過錯,使得胸懷開闊的陛下甚至不願讓他安度晚年?」

  文惠帝不自覺地切齒道:「朕想要處死誰,不需要緣由。」

  「我早就知曉會有這一日,聖上他終究還是為前塵所困。」謝呈闔上眼睛,複述慶平大師平生道出的最後一句話,腦際不禁浮現那夜他窺得的景象。

  於謝呈來說,那是令他終生難以忘懷的一個夜晚。

  他素來睡得淺,蜷縮在床沿,側身讓臉朝著屋門,就是為了應對隨時發生的危險。

  彼時慶平大師睡在與他相鄰的房間,一牆之隔。

  哪方動靜稍微大些便會被另一方聽見。

  謝呈沒有同慶平大師說過,進臨豐塔的第一年,他就在牆壁上鑿了個豆大的孔。

  平素沒待在屋內時他會用磚泥堵上,兩人各處各屋時,謝呈時常會透過那個小孔暗暗觀察對方的言行。

  後來謝呈猜測對方大抵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畢竟老者連天命運勢都能洞悉,何況是他那拙劣的伎倆。

  第113章 他需要權勢,他需要用權勢來制定人間公道。

  那夜謝呈謄抄完經書已接近亥時末, 熄燈上榻後他尚未放鬆神思,便聽得外頭有一陣刻意壓低的腳步聲。

  因為不清楚來者的意圖,他趕忙闔眼假睡, 縮在被褥中的手伸向枕下放著的匕首。

  觸碰到鋒利的寒刃,謝呈的心方才踏實了些, 屏住呼吸去聽動靜。

  緊接著,似遠似近傳來屋門被打開的細響, 聽起來應是在隔壁屋。

  對方並非衝著他來的,而是要對付慶平大師!謝呈心中有了隱約的猜測。

  果不其然, 他聽見一道尖細的男聲:「慶平大師, 咱家奉陛下之命來送您上路。」

  闃靜之中沉默顯得尤為深邃,慶平大師極深極重地呼出一口氣:「我早就料到有這一日, 聖上他終究還是為前塵所困。」

  尖細到有些刺耳的嗓音再度劃破虛空, 對方催促道:「慶平大師, 陛下念在您為大昭立下了汗馬功勞, 特賜金杯鴆酒, 此酒毒性極強, 未入腸胃,已絕咽喉1,大師走得也可輕鬆點。」

  聞言,謝呈收緊兩頰的骨骼。直嘗到喉頭湧起的血腥氣,他終究克制住以卵擊石的衝動。

  那是文惠帝的意思,對方派了不少人來!假使他此刻衝出去, 只會白白送命。

  慶平大師卻未有反抗,接受得極為平靜:「好……有勞彭公公替我轉告陛下, 多謝他的恩典。」

  他應是接過了那杯送命酒,對面的太監啟唇道:「大師可還有旁的話想說, 咱家會一併上達天聽。」

  「慶平此生得以見太平人世,得以覽千山萬水,幸甚至哉,無事可憾,」老者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麼,喟嘆說,「生死總歸得孑然一身,孤影自憐亦算是風流事。」

  死局在前,他的語氣反倒輕快起來,依稀叫人窺見他昔日倜儻瀟灑的俊影。

  慶平大師交代道:「待我去了,煩請公公將我收拾得乾淨些,以免叫塔內眾人看出端倪。」

  「少時看花是花,看木是木,覺得來日善終時定能坦然道出『來去無牽掛』,真臨其境方知能豁達者寥寥……」

  「碎言碎語,讓公公見笑。」慶平大師意識到自己多言,驟然收住了感慨。

  許是被他的話打動,太監也覺得有些不忍,悶聲回答:「大師且寬心,便是您不說,咱家亦會讓您體面地離開。」

  事實是為了掩人耳目造出他壽終正寢的假象,太監本就得洗淨他的遺容。

  「最後一句,便祝海晏河清,黎民安康。」

  話音剛落,謝呈的心臟或有所感地揪緊。

  隨著這股鑽心的疼痛向四肢百骸蔓延,那邊有重物落地發出「咚」的一聲。

  聲響不大,但訇然砸得他思緒一片空白。

  痛苦與不甘化為漫天齏粉,有那麼一瞬,謝呈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但他無法掉以輕心,因為腳步聲旋即向他所在的房間逼近。

  門開了……月華似水一般漫上床榻。

  幾道身影悄悄地立在距謝呈不到一尺的地方,炯炯的目光齊齊盯著假寐的他。

  一人刻意俯身來探查,吐息抖落在謝呈的面龐,叫他幾欲作嘔。

  得益於從前假睡應付慶平大師的經驗,謝呈分外嫻熟地控制呼吸。

  「喲,他倒是睡得挺沉,」對方撤開身子,戲謔說,「也罷,算他走運,撿回了一條命。」

  另一人應道:「快走吧,不要節外生枝。」

  聽著他們離開後,謝呈才在黑暗中睜開眼。

  生怕對方去而復返,他不敢妄動,攥著匕首輕手輕腳地移向那個小洞。

  視線被聚攏在狹小的孔中,只一眼他便看見慶平大師的臉。

  幽冷的光照得對方全無反應的面色青白如覆霜,彰顯著這位平素和藹溫暖的智者已經逝去。

  對方眉宇舒展,仿佛真是在睡夢中寧靜圓寂。

  謝呈眼睫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卻對他適才經歷的痛苦感同身受。

  鴆酒入喉,斷腸絕命,死亡的剎那該比鞭笞要痛苦數倍。

  謝呈渾身不自覺地顫抖,眼前男人的臉跟著變得模糊。

  謝呈又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慶平大師時,當時他的身量才及對方的下巴。

  凜冬時節,對方朝他伸來有些粗糙但溫熱的大手。

  謝呈抬眸去看人,雪花恰巧降落在他的睫羽,即刻化為沁涼的水,濡濕了他的眼。

  透過那層水霧,慶平大師的臉也同今時一般有點模糊。

  謝呈記得更清楚的是,那時的男人看起來很高大,而非眼下倚著榻邊、佝僂著腰的瘦小老頭。

  可算起來,時間僅僅過了四年,他便已長得高於慶平大師,輪到對方仰面來看他。

  無邊的恨意席捲謝呈的心頭,他恨權勢又奪去自己的一位親人,恨往常自己不曾向慶平大師認真道過感激。

  更恨他輕微如蚍蜉,就連自保都勉強,何談護住身旁在意的人。

  前世謝呈靠著冰冷的牆坐了一夜,未闔雙目。

  翌日他假作與眾人一起發現慶平大師的離世,得以近距離端詳對方的遺容。

  謝呈於是想明白了一件事,他需要權勢,他需要用權勢來制定人間公道。

  此後,謝呈主動聯繫舊部、扶持林彥,步步為營趨近皇位,踏上他最厭惡的爭權路。

  換言之,促使謝呈做出謀權抉擇的契機正是慶平大師的死。

  憶罷往事,謝呈眨了眨眼,將滿溢於胸膛的仇恨壓下去。

  可惜這一世他堪堪重生回二十二歲,不得改變慶平大師的結局。

  前世叫文惠帝被輕易毒死,不免太便宜男人。謝呈心道,此次他會叫對方用下半輩子的懺悔來贖罪。

  聽見這句分外耳熟的話,文惠帝不禁心裡發毛:「你究竟還知曉什麼?」

  假使青年說出更緊要的內情,他便不會讓人有走出這道門的機會。

  謝呈看出他狠意中夾雜的怯意,嘲弄地搖了搖頭:「陛下覺得謝某應該知曉什麼呢?有關於您的前塵往事?」

  文惠帝被眼前人戲耍似的態度惹惱:「謝呈,你不要挑戰朕的耐心。」

  「恐怕要讓陛下失望了,在下所知甚少,」謝呈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讓對方得以看清「陛下親啟」四字,「此乃慶平大師的絕筆,陛下可有興趣一覽?」

  文惠帝抬手將那封信奪過去,先行查看信有無被拆過的痕跡。

  信被採用方勝封法,由兩塊木板加蓋封泥嚴嚴實實地收在其中,不曾被撬動。

  謝呈靜靜地看著文惠帝拆信閱讀,想起另一碼事。

  前世他一直都在查尋文惠帝賜死慶平大師的原因。<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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