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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夜一直含笑聽著,像是不理解話中玄機,裝作什麼都沒聽懂,什麼都不明白,謝過他的好意,便大搖大擺出宮去了。米公公語重心長一番話,被她牢牢記在心裡。她並不擔憂,亦不顧忌他的朝天一棍。她只是進一步確認了之前的看法,心知他們已擬定計劃,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她還有一個看法。那就是一定得想方設法,做到對手不喜歡她做的事。對手越不高興,她就越安全,換言之,她越謹小慎微,對手就越正中下懷。

  正因如此,她安然告知蘇夢枕,“這要看雷損打算如何對付我。”

  由於雷損老謀深算,精通各種陰謀詭計,扳倒過許多英雄好漢,蘇夢枕總擔心她會吃虧,明知現今是她掌握著主動,仍忍不住提醒她。除此之外,他對方應看了解相對有限,不像了解雷損那樣深刻詳細,所以從未竭力把這位小侯爺往最壞處想,亦未懷疑他們連遊說的說辭,都是放鬆蘇夜戒心的伎倆。

  如今局面看似平靜無波,實際極其弔詭。米公公愛用“大家”這種模稜兩可的稱呼,卻不知他本人也是大家中的一員。

  簡單地說,大家不知道蘇夢枕假裝臥病,其實大為好轉,不知道蘇夜知道蘇夢枕假裝臥病,還主動登門,溫柔體貼地和他交流感情。方應看特意派來雷媚,打探蘇夢枕的傷與病,打探王小石是否真那麼義憤填膺,結果蘇夢枕、楊無邪、王小石三人均知她的來頭,將戲演的天衣無fèng。

  這些人不論武功強弱,地位高低,都有一個共同稱號——十萬個不知道。倘若事態生變,知道與不知道的區別,便是生與死的距離。

  蘇夜解釋過後,笑道:“你的確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你不用太擔心,現在都是別人怕我,不是我怕別人。”

  蘇夢枕笑納了這個頭銜,緩緩道:“我明白。”

  他好像真的很明白,出神了一剎那,又說:“你的二總管不在京城。”

  這不是問句,卻勝似問句,從他嘴裡說出來,愈顯意味深長。蘇夜一愣,失笑道:“消息傳得好快!英妹和無雙在天衣居士那裡。她們送我的書信和禮物給他,順便替我殺了多指頭陀。誰知天衣居士喜愛她們,問我可否留她們多住一陣子,以便研討奇門陣法、機關術數。”

  程英與陸無雙忽然離開汴梁城,至今未返,並非難以打探的秘密。她們是五湖龍王的心腹,也是無數人的心腹大患,毫無預兆地離去,難免讓人狐疑不已。他們萬萬想不到,答案竟如此簡單,如此出人意料,連蘇夢枕也吃了一驚,奇道:“你答應了?”

  蘇夜道:“當然。”

  她略一沉吟,旋即又道:“你看,六分半堂缺了狄飛驚,金風細雨樓缺了無邪,均為不可想像之事。但我認為,江湖幫派、宗門、盟會,都不應具有這樣明顯的弱點。如果出現這麼一個無可替代的角色,那……”

  蘇夢枕聽到這裡,難得地開了個玩笑,笑道:“那就會惹來五湖龍王?”

  蘇夜笑道:“當然。因此,英妹她們在不在我身邊,都無損我傳令辦事的能力。況且英妹為人十分溫柔厚道,並不適合參與我接下來的計劃。”

  她沒說計劃內容,蘇夢枕也沒問。對他而言,聽說蘇夜有個計劃已然足矣。他實在信任她,更信任她作出的每一項決定。倘若他設身處地,用她敵人的角度看待問題,更會油然產生一絲寒意,感覺深陷天羅地網,不知將會遇到怎樣的災難。

  她點出狄飛驚的名字,體現出她對他是何等重視。在眼下的局面中,這種重視常常意味著死亡。蘇夢枕一直愛才、重才,對雷損惺惺相惜,對狄飛驚更是青眼有加。只要有一絲機會,他就會試著招攬狄飛驚,如同招攬白愁飛和王小石。

  然而,與蘇夜相比,狄飛驚顯然不再重要。他替他嘆息了一瞬,便微微一笑,笑道:“在有心人眼裡,這叫結交自在門中人,討好諸葛神侯。”

  蘇夜淡然道:“我沒那麼霸道,管不了別人怎麼想。唉,好在他們潛意識中,仍有些看不起我。關七橫行京城的時候,我不信米公公也敢請他品茶,想著辦法讓他領教有橋集團的厲害,也幸好小石頭不負所托,成功取得他們的信任。”

  蘇夢枕沒有接話,只是在思索,而且思索得非常認真。

  蘇夜慶幸別人看不起她時,雷損已不再通過蔡黨傳話,直接派出堂中使者接觸王小石,相當隱晦地透露合作意願。他只說合作,不說如何合作,態度極其曖昧不明。但蘇夢枕都不用想,便可猜出他的心思。

  他想要蘇夜的命,為此不惜一切代價。哪怕他在行動中當場身亡,也要先行殺死她。這就是蔡京提出的殺龍大計。

  問題不是雷損會不會參加,而是雷損之外,還有什麼人。不知不覺間,蔡京代替了雷損,而蘇夜代替了他蘇夢枕,成為針鋒相對的敵手。這就是江湖,千百年來一成不變的江湖,充滿了少年人渴慕的銳氣,也充滿了濃厚的血腥氣。

  這一刻,他異常憐惜她,憐惜她已踏上無法回頭的江湖路。他們只能遵守紅袖神尼的期望,儘可能長久地相伴著走下去,直到路的盡頭。

  就在這時候,蘇夜忽然說:“對了,還有一件事。我相信雷損會投降,也會在那時嘗試殺死我。但在此之前,我打算先解決龍八。”

  蘇夢枕滿心憐惜之情,半點兒也不肯分給龍八太爺。他詫異道:“他竟是你的首要目標嗎?”

  蘇夜笑道:“他不是,但我厭惡他,更厭惡他在莊園裡私設的石窟監牢。”

  然後她想了想,重複道:“我恨雷媚,我也厭惡龍八。殺了他,沒準能收到立竿見影,殺雞儆猴的效果,不殺白不殺。”

  第五百四十六章

  “地缺”溫子平一聽說最近的江湖傳聞,立馬動身進京, 不肯耽擱哪怕一個時辰。他走得很快, 很匆忙, 踏進汴梁城門時,臉上已有了久違的風霜之色。

  他和“天殘”溫壬平年紀差不多, 均在五十開外,但溫壬平看上去是七十多歲的人,他卻只像三十來歲。溫壬平憂心忡忡, 他心胸豁達, 所以一個因多慮而華發早生, 一個卻因想得開而青春常駐。此時他這風塵僕僕的模樣,著實有些罕見, 也證明了他急於趕來的心思。

  進京後, 他自然要去找溫壬平。他很快就見到了他, 也見到了他飼養的金絲猴。

  猴子和主人一起站在窗前, 看著窗外的細雪。不知為什麼,今年冬天雪下的特別頻繁。汴梁一帶經常是白茫茫、冷森森的世界。積雪尚未化開, 又添了新雪。到處都是高聳的雪堆, 常有孩童在雪堆邊嬉戲, 滾的全身沾滿了雪, 一進家門便化作濕漉漉的一團。

  如果像溫壬平這樣, 不出門,只在家裡看風景,倒是能看到一些很有意思的畫面。

  猴子手捧一堆松子、瓜子之類的乾果, 嗶哩剝落吃個不停。碎殼從它嘴角不斷掉落,落在光滑平整的案面上。它身旁放了一隻珍貴的花瓶,讓人擔心它後爪一滑,把花瓶碰落在地。溫壬平在旁負手而立,站立的姿態中,流露出一種八風不動的安詳,似乎已神遊天外,不關心猴子,更不關心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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