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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這時,他仍不敢用赤手空拳,對上無堅不摧的夜刀。但多了一件武器,並不能改變什麼。黑光轉瞬卷至,驀地向內收攏,變成只有針尖粗細。針一樣的先天內勁,破開精鋼打制的分水刺,一往無前,刺入他奇經八脈。

  這道真氣算不得狂猛,甚至談不上渾厚,卻極具穿透力,輕輕刺透了他所剩無幾的護體真氣,比刺穿豆腐還舒暢。待它成功侵入他經脈,才猛然爆發,轉眼便震斷了他的心脈。

  勁氣爆發之際,聶天還的視野居然異樣清明。他看到離他極近的蘇夜,也看到離蘇夜稍遠一些的孫恩。兩人功力仍在巔峰狀態,卻無法再影響他。這番景象越來越黯淡,越來越模糊。他眼中最後一個畫面,是孫恩頜下長須在水中飄拂,然後握掌成拳,一拳擊向蘇夜側腰。

  這一拳有驚天動地之威,卻到底慢了一瞬。蘇夜並未轉身,只像一條小小游魚,靈活美妙地擺動了一下。下一秒,她人借江流漂出很遠,同時一刀揮出,直劈孫恩高度集中的拳勁。

  潁水之上,巨浪沖天而起。江水仿佛被看不見的旋風吸了上去,形成一道強勁的水柱。水龍扶搖升天,氣勢磅礴兇悍。不過,它畢竟比不上真正的“龍吸水”,升到雲龍船身的一半高度,便開始力竭衰落。

  幫主於大戰當中,忽地滾出船艙,跳船失蹤,當然是牽動整個兩湖幫的大事。事到如今,雲龍號大部分水手船工都已聽說情況不妙。他們一邊履行職責,一邊提心弔膽地等候消息。連帶另外一條船上的郝長亨和尹清雅,也是面面相覷,神色緊張中透出不安,不明白有孫恩在場,為何還會出岔子。

  因此,人人都很關心潁水的異狀。巨浪初升之時,便有眼尖之人指著它大聲叫喊,生怕別人發現不了這幕奇景。船上數十雙眼睛轉向水龍,頓時把它看的清清楚楚。

  水龍不只是風和水的組合。它頂端赫然托著一個人,那人赫然是他們不見了的幫主聶天還。聶天還腦袋垂向一側,雙目半睜半閉,看上去僅像睡著了,其實生機已絕,再沒有活過來的可能。水龍就像訃告,將他的死亡昭告天下。

  叫嚷的人一下子閉上了嘴,操縱投石機與弩箭的人一下子中了定身術。明明有數十名目擊者,卻無人說上一句話。他們均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懷疑起自己的眼睛,內心亦湧出無邊無際的不祥預感。

  水龍未能支持多久,旋即濺落,濺起萬朵水花,連江面都泛出了泡沫的白色。聶天還隨之摔下,先沉下數尺,又浮了上來。他漂浮在兩船之間,時浮時沉,卻全程一動不動,打消了眾人心裡最後一點幻想。

  第五百二十七章

  “幫主死了!”

  這簡單明了的四個字,猶如通過空氣傳播的致命病毒, 在潁水上飄蕩著, 傳進每個人的耳朵。它擴散的速度, 其實比病毒還快。叫聲此起彼伏,每響起一次, 便多出一批面露震驚之色的人。

  郝長亨理應接替聶天還,擺出強而有力的態度,及時控制局面。但聶天還在他心裡地位太重, 既是師父, 也是父親。他聞訊過後, 悲憤之情難以言喻,滿心都是悲痛、意外與驚訝, 一時間竟說不出話, 沒辦法立刻換上一張公事公辦的面孔。

  雲龍號上, 已有人撒下網子, 嘗試打撈聶天還的遺體。郝長亨遙遙望向它,只覺霧蒙蒙、白茫茫的細雨中, 這隻巨大戰船似乎得了重病, 變的衰弱不堪, 連輪廓都模糊起來。他深吸一口氣, 沉聲道:“孫恩呢?”

  他並不關心孫恩的安危, 只想聽聽事情的全過程。到了木已成舟的時候,他仍然不敢相信,竟有人能破解如此兇險的情況, 成功殺死聶天還。這也說明,即便聶天還藏身兩湖巢穴,深居簡出,也很難逃過這場蓄意刺殺。

  換言之,聶天還之死幾乎是命中注定的,非人力可以阻止。可是,他怎能接受這個現實,只能一遍一遍,徒勞地向雲龍號打出訊號,要他們儘快向自己靠攏。在同一時間,他聽到遠處傳來強烈的歡呼聲,顯見江文清一方亦收到了消息,禁不住地歡欣喜悅。

  兩下里對比強烈至極。他和尹清雅對聶天還之死的反應,不用問也知道。他們以外,尚有兩人蒙受沉重打擊,正於原地木然呆立,不知如何是好。

  這兩人是乾歸和譙奉先。

  蘇夜追趕聶天還,孫恩追趕蘇夜,先後躍入潁水,再也不曾冒頭。兩人自然不會坐等戰果,急追至雲龍號邊沿,往下一看,又相互對視片刻,均從對方眼裡,看出了不贊成的意味。

  他們很清楚自己的斤兩,也明白交戰雙方的本事。剛才蘇夜當面拔刀,閃電般奔向聶天還,明擺著沒把他們放在眼裡。事實證明,她並非刻意小看對手,而是一眼就看出他們武功深淺。那時候除了孫恩本人,艙中所有人反應均慢了一拍,未能跟上她的速度。倘若孫恩不來,聶天還早已命喪當場。

  貿然下水助戰,與其說幫忙,不如說自動把脖子湊到敵人的刀口上。因此,他們不約而同止住腳步,運功雙目,緊緊盯視蕩漾不已的潁水,想從水勢里瞧出一點端倪。

  未過多久,他們便看到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結果,只可惜這結果並非他們想要的。幸好兩人都是城府深沉,心狠手辣之輩,否則非得眼前一黑不可。

  水龍降下之後,水裡完全沒了動靜,見不到孫恩或蘇夜,只剩聶天還浮浮沉沉的屍身。乾歸和譙奉先心中,卻掀起了滔天風浪。這一瞬間,他們想起魔門的大業,也想起了慕清流。

  魔門之中,無人不佩服慕清流的才智與眼光,大多都心甘情願接受他的指示。遺憾的是,眼光不能代表一切。

  慕清流看好竺法慶,認為他和尼惠暉聯手,足以除去孫恩這個大敵,竺法慶便曝屍荒野,甚至未能保住腦袋;看好桓玄,認為他是江左高門中的佼佼者,有希望問鼎中原,桓玄便惹上不該惹的人,死得堪稱莫名其妙;於無可奈何中看好聶天還,將其當作下一個選擇,聶天還便在孫恩的保護下,成為一具水中浮屍。

  一言以蔽之,慕清流為亂世選定的所有人選,不但飛快死去,還死在同一個人手裡。這已不能用“運氣太糟糕”來形容,簡直是令人哭笑不得的宿命。他人仍在江陵,聽說聶天還身亡後,會怎麼想,怎麼說,怎麼做呢?

  乾歸頭髮已被雨絲沾濕,衣服亦傳來濕乎乎的感覺。他收劍回鞘,深深看了聶天還一眼,又用眼角餘光瞥視譙奉先,發覺他臉色如同天色,異乎尋常的灰暗陰鬱,眉宇間失望之情一覽無遺。毫無疑問,他心情和他一樣壞,已經到了不想隱藏的地步。

  像譙奉先這種人,絕對不願讓別人看穿心思。此時,他神情陰沉的能滴出水來,乃是壞透了的徵兆,證明局面再也無法挽回。乾歸心頭五味雜陳,同時生出對孫恩的輕視及失望,緩緩道:“咱們該走了。”

  他語氣微弱而清晰,若被郝長亨聽見,很可能又會惹出一場風波。譙奉先不理四周慌亂緊繃的氣氛,目視雲龍號船身下方,兩道銳利的目光穿透水氣,在水上流連。他並未馬上回答,只是聚精會神地看著。乾歸微覺不解,再度說道:“兩湖幫沒了幫主,敗局已定,留下也是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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