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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向自視甚高,對這套自創的魔功十分滿意,所以此時心裡的挫折感,也非常人可比。他用不著通過呼吸來換氣,髮膚毛孔足以完成這個任務。然而,夜刀緊追不放,數次緊貼向他,他胸口亦覺窒悶壓抑,很想大喊大叫,用力吸氣,緩解無孔不入的重壓。

  他自然明白,刀勁連續接觸他雙手,侵入他經脈,終於影響到他的感官,令他誤以為空間封閉,無路可逃。但人類感官的怪異之處,就在於明知是假,也擺脫不開虛幻的假象。他唯一的應對方案,是竭力而為,迅如閃電地封擋遮蔽,擋著不知從何處搠來,又不知會退到哪裡的漆黑短刀。

  蘇夜壓制住他,壓制的優勢卻不能永遠保持下去。他看透了這一點,所以盡力拖延,以魔功化解刀勁,雖說落在下風,卻沒露出潰敗不敵的徵兆。他的苦心最終有所回報,等到了期待許久的時刻。但這一刻,離他想像中的差出很遠。

  刀光從他身邊撤開,壓力旋即消失。他得償所願,眼界瞬時開闊,再度察覺樹木和天空的存在,心中的壓抑感也一掃而空。不幸的是,放鬆感僅僅持續了一剎那。只眨了眨眼的功夫,他赫然發覺,蘇夜此時才盡展所長,用出了她的真本事。

  刀鋒橫掃,氣勁橫流,掃出巨大的圓形,而他茫然無知,仍站在圓心處。圓形封閉之時,他心底生出一股深厚到了極點的恐懼。蘇夜的身影就在前面,從未如此清楚分明。她好像根本沒有移動過,只是手裡多了一把刀。

  竺法慶看見了她,也看見了夜刀。夜刀正在向前刺來,刺向他胸口。他後方空無一人,看似可以轉身逃走,但事實遠非如此。

  刀身相當短,卻像吸盡了天地之威,沉重到超乎想像。他的目光被牢牢粘住,怎麼都擺脫不了它的牽制。這種情況下,每一樁事物都失去了意義。他的世界裡只剩這把刀,他需要考慮的問題,也只剩如何抵抗。

  他視野當中,殘留著她靜立原地的印象。就連她臉上的淡漠笑容,也十分逼真生動。可是,他目睹這一幕的同時,她正在全速逼近他。氣場本就潰不成形,被她一衝,徹底消散無蹤。

  刀尖說不出是冰冷還是火熱,先觸碰袈裟袍袖。衣袖立即張開,被刀勁撕的粉碎,變成漫天紛飛的黃色蝴蝶。接下來,它碰上了竺法慶蓄勢待發的拳頭。他右拳緊握,左手單掌拍落,預判出刀勢的推進速度,一掌正中刀身。

  夜刀連續晃動,刀身震顫,嗡嗡蜂鳴,卻沒被擋下,繼續長驅直入。竺法慶皮膚完好無損,並未被刀尖劃破。可他皮膚包裹著的手骨,忽然傳出了碎裂破損的可怕聲音。

  兩人身畔,無數細小的氣勁狂飆而出,再次掀起地上泥土,仿佛下了一場小型的泥雨。泥雨落盡之時,他雙手頹然垂落。夜刀向上直挑,輕而易舉劃開了他的喉嚨。

  鮮血噴涌而出,濺的周圍斑斑點點,到處都是深色血跡。竺法慶用手捂住喉嚨,面露驚愕之色,搖搖晃晃往後退了幾步,慢慢倒向地面,再也沒能爬起來。

  蘇夜眼睛一眨不眨,凝視著他身下漸漸擴大的血泊,看得極其專注,好像怕他詐屍跳起。隨後,她舒了口氣,如釋重負地收回夜刀,邁步走向這位無端橫死的一代高人。

  第四百九十一章

  竺法慶死了,死在邊荒集外的荒野里。

  他兢兢業業, 辛苦修行, 為練功不惜進入死關, 經過漫長時光,好不容易大功告成, 尚未涉足邊荒,就成了枉死之鬼。他的死造成的打擊,將波及深遠, 改變不少人苦心謀劃的局面, 直接影響他們下一步策略。

  其中最倒霉的, 自然要數失去教主的彌勒教徒。竺法慶苦心孤詣,多年以來, 把自己著意塑造成神祇般的存在, 對下屬說一不二, 手握生殺大權, 地位只能用“至高無上”來形容。

  此時他親自證明了,凡人畢竟是凡人, 終有化歸塵土的一天。彌勒教徒聽聞他的死訊, 心中感受可想而知。他們此前有多麼盲從, 今後就有多麼瘋狂。別說蘇夜馬上去對付尼惠暉, 以免後患無窮, 就算不去,竺法慶之外的人亦無法取代他,成為彌勒教的新神。

  也就是說, 無人能夠控制彌勒教以萬計數的大軍。無論這支強大的力量意在何為,當教主消失的一刻,也只是一群無頭蒼蠅。他們估計會亂打亂殺一通,把震撼之情發泄出去,然後各回各家,去尋找自己看得上眼的其他勢力。

  第二倒霉的那一位,大概是盼望竺法慶前往建康的司馬道子。他和慕容垂一南一北,素無往來,卻都不滿燕飛,想要除去這個不安分的因素。如今燕飛沒事,劉裕也還活蹦亂跳,倒是信心十足的竺法慶死於非命。他肯定會驚怒交加,甚至遷怒於引薦竺法慶的王國寶。

  不過,他怎麼想都好,蘇夜絕不關心。她有理由相信,沒了彌勒教為後盾,王國寶等人率領的水師立刻孤立無援,要麼繼續觀望,要麼戰敗後逃回長江。這樣一來,邊荒的危機也暫時解除,沒了再次陷落的可能。

  燕飛和劉裕受謝安之託,一定要解除彌勒教對南朝造成的威脅。她殺死竺法慶,相當於送了他們一個大人情。以後,她若讓他們幫忙辦事,或者向他們打聽消息,兩人肯定會知無不言,儘可能地回報於她。這算不上多大優勢,卻很方便。無論在什麼時候,情報來源都是越多越好。

  她盯著竺法慶屍身的時候,想的便是這些事情。但沒過多久,她忽地嘆了口氣,把煩惱扔給當事人去處理,心思重新回到三佩上面。她走到屍體旁邊,蹲下身,伸手到竺法慶粗壯的脖子處,從脖頸里拽出了一根絲繩,以及絲繩上繫著的潔白玉佩。

  天佩和心佩一樣,均晶瑩純淨,觸手感覺冰冷細膩。它是整塊玉佩的上半部分,雕有細密的山水紋路,不僅玉質無可挑剔,山水圖也是巧奪天工。它中心的縷空部分不大不小,剛好可以放進心佩,唯獨缺了下半部分的地佩,不由讓人感到遺憾。

  蘇夜拿著它,偏頭看了它幾眼,在手裡輕輕掂一下,也不去仔細研究,直接慢條斯理掛到自己脖子上,使雙佩無比接近。它們雖然近在咫尺,卻沒體現出任何特異之處,最多在碰撞時清脆地響一響,再沒有其他表現。

  就在此時,樹林之外,忽地出現了一位不速之客。方才竺法慶大喝示警,意在召集部屬。蘇夜發現有人,理所當然以為是尼惠暉來了。等那人到了近處,她才意識到他的氣息相當熟悉,竟是她認識的人。

  北上去救紀千千的燕飛,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他在遠處冒頭,掃視林中兩個活人一個死人後,神情十分驚訝,足不點地般直掠入林。

  他既然孤身一人,顯見拯救行動再次失敗,紀千千仍在慕容垂那裡。然而雙方分別不久,他的實力居然又有精進,且是肉眼看得出的那一種。這種進步速度極為驚人,堪比雨後生長的新筍。用不了幾天時間,他就老到不能吃了。

  他意志向來堅定至極,絕不容易受驚嚇,卻在確認竺法慶死亡的一剎那,瞳孔驟縮,驚愕地問了一句廢話,“是你們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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