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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本是一件雙贏的喜事。在未來的幾年裡,雷損元氣大傷,多半需要依仗這位乘龍快婿。而蘇夢枕期盼已久的,一樓一堂放下多年死仇,攜手合作的夢幻局面,也會因雙方聯姻,一步步地奠定基礎。她絕不介意看到這個局面,因為蘇夢枕擁有和她相差無幾的志向。

  他答應,是意料之中,不答應才叫奇怪。結果,今夜王小石一氣呵成,吐露出婚約作廢的事實,讓她愣了又愣,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

  她想都不想,沉聲問道:“你說什麼?”

  王小石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氣,終於可以按部就班,流回任督二脈。他既心有餘悸,又是難以言喻的放鬆,心情複雜到了極點,苦笑著嘆息道:“夜姊啊,你並沒聽錯。剩下的事,讓大哥自己和你說好不好?”

  殺氣退去後,他重新聽到池塘附近的蛙聲,周邊糙叢的蟲鳴,甚至魚夜風搖動樹葉的沙沙聲,也可聽的一清二楚。剛才起碼兩次,他以為大難臨頭,必須拔劍反擊,至此才徹底放鬆下來。這樣的經歷刻骨銘心,同時使他深刻地領會到,活著,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

  燈影搖曳,花影橫斜,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反而是光影里最普通的一部分。此時,三個人影均一動不動,好像中了定身咒,將在亭子裡坐到海枯石爛。

  蘇夜遲遲不肯回答,因為她忽然之間心亂如麻,升起連自己都不願多想的期望。對面的王小石,如同一隻對她掏心挖肺的金毛獵犬,正用誠懇到極點的眼神看她,盡顯言語之外的誠意。

  她感到一陣強烈的力竭,一陣強烈的興奮,和一陣強烈的為難。但很快,這三樣感覺混合起來,變成更強烈的衝擊。

  死寂般的靜默中,那座離涼亭只有十來步遠近的假山山底,忽地傳來機括發動的細微聲響。假山看似渾然一體,實際由四個不同部分組成,乃是別墅的地底通道入口之一。

  山體往兩邊滑開,露出足夠一人通行的空隙。空隙裡面,走出了一個人。

  這個人是蘇夢枕。

  第四百五十章

  月華似水,人生如夢。這座景致優美的園林, 被月色鍍上薄薄銀霜, 格外清冷柔麗, 像個專供做夢的大舞台,具有若隱若現的朦朧美感。

  蘇夢枕正是在夢中現身的人。

  蘇夜目不轉睛看他, 似乎忘了他是誰。忽然之間,她眼前一陣暈眩。她非常意外,而且尷尬, 而且惱羞到幾乎成怒。這些情緒通常蹤影不見, 此時則爭先恐後, 忙著浮上她搖曳蕩漾的心湖。

  剛才,她對王小石說, 重要的是他在這裡, 而非怎樣來到這裡。換了蘇夢枕上場, 她卻只想大喊“你怎麼會來”。

  他走出假山之後, 一切道理都不再成為道理,而一切感覺, 都飛快地失去意義。

  小亭、池塘、竹橋、參天古松、瓊花瑤糙, 每件事物的輪廓都漸漸模糊, 變成一團團顏色迥異的光影, 徹底淪為背景。任何人的任何動作, 亦都成了慢動作,清晰到不正常的地步。

  宮燈下的她,假山前的蘇夢枕, 乃是園中兩個僅存的生命。她越想把注意力從他那裡挪開,就越是做不到。

  至此,她僵硬的神情略有鬆動,目光卻愈發複雜。別人已無法從她眼睛裡讀出心思,只會發現,她雙眸異彩漣漣,像是生了氣,吃了驚,又像什麼都沒想,單純地映she出皎皎月輪。

  她當然不會真的暈過去,僅是因為太過吃驚,產生了虛幻飄渺的感覺。

  蘇夢枕同樣面無表情。他平時不怒自威,令人不寒而慄,氣度泱泱,神容冷傲。到了這時候,他的孤寒高傲似乎不翼而飛,把他從雲上推回人間。他仍板著臉,抿著唇,卻毫無威懾力可言。就連溫柔,也能看出他的異常。

  他往前走,走得很慢卻很堅定,沿著碎石小徑,緩步走進涼亭。在這期間,蘇夜一個字都沒說,甚至忘了眨眼,就這麼靜靜看著,直到他代替王小石,坐到她對面。

  王小石拖起溫柔,自動,自發,自覺地消失了。他一邊走,一邊回頭看,一邊欲言又止,回了三次頭,終於沒入遠處的黑暗。令人沮喪的是,他想聽聽他們的對話。但他一直走出很遠,亭中兩人仍未開口說話。

  沉默,那股堪稱死寂的沉默,重新占據了這個小亭子。亭子裡,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

  不知過了多久,蘇夜抬頭,望向兩側宮燈,把燈罩圖案細細觀賞了個遍,才冷冷道:“我要殺了赫連小妖。”

  “真的,”她又說,“下次見面,就是他的死期。”

  這兩句話幼稚而任性,卻有效地緩解了氣氛。蘇夢枕笑笑,笑容旋即化作苦笑,搖頭道:“是我讓他們來的,你要怪,就怪我。”

  蘇夜極認真地看了看他,問道:“赫連春水……”

  蘇夢枕道:“赫連春水,息大娘,小石頭。”

  蘇夜又道:“溫師妹……”

  蘇夢枕苦笑一聲,“她?她是小石頭的護身符。小石頭說,再怎麼樣,你都不至於傷害她。然後你愛屋及烏,也不會傷害她的同伴。”

  蘇夜淡然道:“是嗎?這我可說不好。”

  一旦說出第一句話,剩下的便好辦多了。不過,她的做法和王小石有異曲同工之妙,一會兒說說赫連春水,一會兒說說溫柔,反正不肯提及正事。

  蘇夢枕見她沉吟不語,主動道:“你很驚訝嗎?”

  蘇夜道:“不,我不驚訝。息大娘當然願意幫忙,都不用你付出什麼代價。她是受過沉重挫折,又好不容易找到幸福的人。倘若她有機會解開一場誤會,一定會去解的。說動了她,便等同說動赫連春水。”

  她說到這裡,忽地笑笑,“我只奇怪,你既然有話想說,為啥不直接找我?”

  她畢竟不是王小石,短短几句話過去,已經恢復如昔,直接點破兩人中間隔著的薄紗。她可以從容面對心裡的驚濤駭浪,而外表絲毫不顯。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任務,但她做到了。

  蘇夢枕的目光既寒冷,又熾烈,就像他心中的火種,終於燒融了冰山。冰與火交涌奔騰,全自他眼底泄了出去。這種真情流露,在他身上極為罕見,也極為吸引人,讓人五味雜陳,壓根無法扭頭去看其他地方。

  兩人對視一眼。蘇夜秀眉微挑,眼裡泛起柔和的光。他於同時坦然道:“因為我怕。”

  蘇夜詫異道:“怕?你竟然會怕?”

  蘇夢枕道:“我怕你不肯說真話,怕你一見到我,就生氣離開。而且,小石頭也害怕。”

  蘇夜極輕極淡地笑了一下,問道:“他怕什麼?”

  蘇夢枕笑道:“他怕我異想天開,貿貿然來見你,反而激怒了你,上次沒死,這次卻死了,所以他阻攔不成,便挺身而出,替我問出那些話。”

  蘇夜笑道:“難怪他說話之時,表情和口吻都有點像你。”

  蘇夢枕繼續道:“息大娘見計劃有變,問出他的顧慮,便說後園有一座假山,可容三四人藏身,讓我躲在裡面,先聽清楚你怎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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