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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蔡京捋須一笑,問誰願去承擔構陷栽贓的重要任務,誰願做先鋒打頭陣,誰願意負責善後事宜,忽然之間便萬馬齊喑。無論文官武將,還是江湖豪雄,都極其珍惜生命,不想為區區一個蘇夢枕,將大好頭顱輕易拋卻。

  又有人提議,不如派人冒充她,連作幾樁搶劫、滅門、強姦的大案子,然後一股腦兒推給神侯府負責,最好驚動有如天外神龍的方歌吟,引他入京除惡。黑衣人焦頭爛額之際,哪裡還能照顧金風細雨樓?

  可是,人人都記得任氏兄弟慘死天泉湖的淒涼情狀,以及熙攘人群里,兩大刀王腦袋不翼而飛的當世奇景。他們若這麼做了,主謀者一定會死,也一定會死得比那四人更慘。他們寧可率領官軍出陣,倚多為勝,也不願孤零零一個人面對蘇夜,死了都無處說理。

  最後一個主意,倒是相對安全一些。此人突然提到洛陽太守的愛女溫柔,說溫柔在風雨樓地位極高,在王小石心裡分量極重。倘若綁架了溫柔,囚在太師府,王小石馬上就會方寸大亂,甚至衝動之下,不惜舉全樓之力救援。入冬前,溫柔逃出洛陽,返回京城,當眾宣稱再也不回家見爹爹了,正好趁此機會引誘綁走她。

  這道良方妙計一出,包括蔡京在內,所有人瞬間想到狼狽跳出窗口的白愁飛。蔡京雖未在場,隨便幻想一下,亦可想出當時的尷尬情狀。他想完之後,滿面笑容,點頭道不如你去試試。那人立即面有難色,推三阻四,急得滿頭大汗,就是不肯挑起重擔,充當妙計的實施者。

  商量了兩次,太師府內眾說紛紜,始終不能達成共識。不過他們均同意,暫時把責任踢給六分半堂的雷純和狄飛驚,要六分半堂拿出誠意,休要虛言哄騙,用不值錢的便宜言語奉承太師,遇事卻不肯出人出力。

  辯論餘波未息,江南噩耗又至。春暖花開,萬物生發的時節,朱勔乘船游賞蘇杭運河,遭到一名用劍的蒙面女子刺殺,不幸壯烈犧牲。女子刺殺得手後,重新躍回河裡,順流而下,一轉眼失去蹤跡。

  一個黑衣老人,一個妙齡女子,一個用短刀,一個用長劍。若是不明內情,誰都難以把這兩人聯繫到一起。京城眾人驚疑不定,由多個途徑打聽詳情,聽說兇手劍術高的出奇,用的似乎是“無劍之劍”,能空手激發劍氣,頓時紛紛陷入沉思,思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朱勔犧牲後不久,江南、東南、西南地區連續發生血案。這一系列案件不同以往,死者既非與六賊作對的仁人義士,也非後悔了,自願退出黨爭的歸鄉官員,而是親近太師府的眾多不入流小幫小派、和官府同流合污的鏢局商戶。太師府收買的內jian眼線,起碼死去七八人,連通京城的聯絡網受到慘重打擊。

  兇手眼光極精到,手法極老練,未曾多傷一人,像是獲取了內部消息,對這些暗樁一清二楚。以蔡京之運籌帷幄,老謀深算,也不得不考慮內鬼的可能。

  他居於廟堂之上,亦熟悉江湖馳名人物,反覆斟酌“劍術高的女子”,總是跳不出那幾個人選。即使他想開脫心中的嫌疑人,也找不到合適理由。

  此事爆發太快,令人措手不及。江南綠蔭處處,芳糙萋萋,乃是一年中最舒適的時候。這幫人卻像一群無頭鳥兒,無論飛向哪個方向,都很容易撞到無色透明的玻璃窗。後來,他們勉強收拾心情,想出一些對策,聚在同一處預備反擊。那女子又不見了,幾個月沒有下手作案,似是放了他們一條生路。

  蔡京日夜翻閱江南送來的線報,越翻疑心越濃。他最終注意到,有人目擊在長江某一渡口,一名清艷風流的少年用京畿口音,付錢僱船過江。少年渡江之後,南方便重歸平靜。

  他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只把疑竇深埋在心底。橫豎他從未真正信任過方、米兩人,亦不會驚訝於他們私下生事。況且,說不定這只是一場陷害,就像他曾經主使的許多次那樣。

  蘇夜冬日離京往南走,回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盛暑時節。汴梁城裹在一片濃綠之中,四處可聽蟲鳥鳴叫,一派繁榮富貴景象,比起江南的風流纖巧,另有一派北方的典雅大氣。

  她並未放棄江南,只是故意麻痹敵人,給他們提供放鬆、休息、鬆懈的時間,再殺一個回馬槍。回馬槍是否有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須把目光轉向童貫,儘可能快地刺殺他,以免夜長夢多。

  於是,她一回來,便去了小甜水巷,潛伏在“白牡丹”李師師住處附近,守株待皇帝的車駕。由於風雨樓持續占著上風,無需她多事干涉,她甚至未在風雨樓中人面前現身,自顧自地等待兔子撞到樹樁上。

  她起碼等了一個月,沒等到當今天子,反倒等來了一位熟人——喬裝打扮,扮成肥胖老年富商的驚濤書生吳其榮。

  第三百八十章

  李師師聲名鵲起後,一路走紅, 力壓原來的孫三四、徐婆惜等人, 幾乎成為公認的京城四大名jì之首。

  驚濤書生久聞白牡丹艷名, 興趣日益濃厚,希望一睹她的芳容。不幸的是, 李師師所在的小甜水巷,乃是風雨樓轄下的地盤。王公大臣儘管前來無妨,六分半堂中人卻得暗自嘀咕一下。

  因此, 他粘上鬍鬚, 塗黃皮膚, 擠出許多褶子,拿著一盒金錠, 一盒珠玉寶石, 登門求見這位花魁。

  結果他來得不巧, 這一天, 李師師正在招待其他貴客,無法出來相見。這既可能是事實, 也可能是她的託詞。但吳驚濤在美貌佳人面前, 向來毫無脾氣, 一聽對方婉拒, 便點頭哈腰地走了, 壓根不覺得受到了冒犯。

  時值酷暑,天氣極熱。他以前受過內傷,難以用內功抵禦炎熱, 只熱的滿頭大汗,不斷用手帕擦拭。他邊擦汗,邊挪動肥胖的身體,擠進那輛不起眼的馬車。一聲吩咐後,馬車輪子粼粼轉動起來,載著他前往不動飛瀑的方向。

  其實他不易容,風雨樓子弟也未必願意在李師師香居附近,和他大打出手。他只是認為易了容,可以避免許多麻煩,更可以避免自己肚皮再開一個洞。但不易容已經很熱,易容完畢更熱。他進了車子,趕緊撕掉假鬍鬚,拿帕子拂拭下巴,吸乾屢屢滾落的汗珠,順帶拭抹臉上的黃色顏料,忙得不亦樂乎。

  他忙個不停,馬車則平穩迅捷地向前奔馳。拉車的馬異常神駿,明知車上多了三百斤重量,仍和沒事馬似的,沿大路小跑著前行。吳驚濤剛剛擦乾顏料,忽覺車子停了,外面傳來車夫的行禮問安聲,以及兩名熟人的答話。

  話音未落,車簾陡然掀開。鄧蒼生、任鬼神兩人一前一後,躥進馬車,同他打了個招呼,大模大樣地在側邊坐下。

  驚濤書生微覺不滿,卻不肯多說,把那方浸透了汗水的手帕塞進袖口,慢條斯理地道:“今天真熱,蟬兒都叫得無精打采……”

  鄧蒼生無意與他討論天氣,屁股剛沾著座位,便氣咻咻地說:“你說,蘇夢枕怎麼還不死?人人都盼他死,可他就是不死。”

  任鬼神不說話,像是讓出了一份榮耀。吳驚濤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回答道:“病癆鬼的命,說不定長著呢。說不定你我都死了,他仍然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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