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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鬼神與他交情深厚,武功在伯仲之間,性格亦差不多。他這麼想,任鬼神估計差不多。兩人無法用言語溝通,偶爾撞在一塊兒,傷處更痛,馬上朝相反方向彈開,活像兩個電子。
目睹如此慘劇,蘇夜絕不手軟,反倒陰沉沉笑了幾聲,笑聲里不乏歡愉。
鄧蒼生眼淚充滿眼眶,使視線一片模糊。有時,他掙扎得太劇烈,淚水流了出去,才勉強看得清楚。如果能說話,他只想大叫冤枉。他兄弟兩個從未得罪過楊無邪,更不知他去了什麼地方。即使雷純、狄飛驚等人另有打算,他倆也真的不知情。
蘇夜冷笑不絕,陡然低聲喝道:“不許哭!”
鄧蒼生不想哭,他已不想拒絕她的任何命令。然而,痛到這個樣子,眼淚根本不受他控制,就算拼命忍住,也滔滔不絕地向外涌流。
一枚白棋破空而至,敲中他肩井穴。他肩膀一松,全身跟著鬆懈了。劇痛令他痛不欲生,棋子到處,立刻像遇上天敵,忙不迭退走。痛感消失,紛亂的內息重歸丹田。他重新有了力氣,身體亦可自如活動,毫無後遺症狀。
他雙手撐地,喘息不已,發現健康無病,便是人生最大樂趣,正惶惶然不知所以然,忽聽蘇夜厲聲道:“你有種就跳起來!”
別說跳起拼命,他甚至不敢作出站立的動作。這一刻,他四肢著地,慌張地看一眼任鬼神,想了想又不甘心,向後一坐,變成跪坐自己小腿的姿勢。
如果他眼神能凌厲兇悍些,還可讓她想起他們的過往盛名。但徹底真慌了,目光中毫無殺意。作殺手的人,理應眼光獨到,出手既快又准還狠。他明知對方實力遠勝自己,為何去自取其辱?
他內功確有獨到之處,對周身肌骨的控制也爐火純青。跪坐之後,他想起她方才的低喝,眼淚自動自發地收回。若非眼圈周圍紅腫不堪,別人根本看不出他哭過。
蘇夜冷冷道:“你說,你們不知道楊無邪的下落?”
“不知道,真不知道,”鄧蒼生惶急地說,“確實不知道,不然我發個毒誓,如果我們說過一句假話,以後刀斧加身而死!”
蘇夜嗤笑道:“我都難免刀斧加身之厄,何況你們。”
鄧蒼生心下忐忑,盡力作出一副嚴肅認真的表情,“雷損給我們厚禮,雷純待我們如上賓,我們才進了六分半堂。不過……不過,閣下肯定知道,這一點點收買手段,不足讓我們誓死跟隨。”
蘇夜笑道:“哦?”
鄧蒼生道:“我們知情的話,為啥不說?隱瞞這件事,對我們有啥好處?”
他坐直身體,但見她右掌平攤,忽而接住棋子,忽而連續上拋。九枚棋子翻飛不止,速度奇快,組成頗有美感的圖案。她she出棋子折磨他們,同時從旁邊補充新的,無論怎麼拋擲,掌中一直托著九枚。
她左手輕搭座椅扶手,說不出的瀟灑適意,幾乎是自上而下睥睨著他。他對此並不介意,反正,身份總得分個上下高低。蘇夜武功強過他,地位自然比他高了。
事到如今,他突然想“大難臨頭各自飛”。他猛然明白過來,他和任鬼神看見了蘇夢枕,得知他人在神侯府。那麼,這個神秘老人會放過他們嗎?一旦放人離開,豈非把消息白白送給雷純?
倘若是他鄧蒼生坐在椅上,睥睨俘虜,那他絕不會留下活口。他過去認為,人生在世,必須學會心狠手辣。今日別人準備對他心狠手辣了,他卻萬般不願。
他想來想去,結論是自個兒前途不妙,連忙遞補一句,“閣下可以出個價,只要超過雷純,我們就為你辦事。你想找楊無邪,我們熟悉京城不少人物,也可幫你去找。”
任鬼神沒他命好,仍在他身側掙扎,竭力忍耐疼痛。蘇夜以內勁彈起棋子,一枚接一枚打出。棋子擊中目標,滾落在地,聲音十分清脆。而任鬼神滿頭大汗滴在地面上,只留下若干深色痕跡。
沉悶的撞地聲里,蘇夜哈哈大笑,狂笑道:“原來你覺得老夫是個傻子,會憑你幾句話,輕輕巧巧放走你們?”
話音方落,一黑一白兩枚棋子共同躍起,直奔鄧蒼生。它們飛至一半,突然上下分開,一打他咽喉,一打他左肋。他好歹是江湖有數高手,眼見暗器將至,想伸手以“蒼生刺”擊落,已經來不及了,急忙向旁閃開。
他抽身閃避時,白棋凌空拐彎,打中他肘尖。這一痛非同小可,使他身形略有偏移。第三枚棋子接踵而至,撞在他膝彎的環跳穴上。
鄧蒼生膝蓋發麻,小腿產生僵硬感覺。與此同時,任鬼神內息泄出丹田,在周身經脈中亂竄。有一縷恰好鑽進他喉間,解開了封住的穴道。他憋足了氣想喊,終於得到機會,登時尖聲嚎叫。叫聲飽含深沉的痛楚,在這間屋子裡迴蕩著。
蘇夜失笑道:“算你們運氣好。”
穴道雖解,餘威尚在。一時間,鄧蒼生漲紅了臉,依舊不敢起身,生怕被她更加狠毒地折磨。任鬼神只解開一處穴道,四肢兀自發麻,全無反抗之力。他們均未想到,她所謂的“運氣好”,指的是其他人。
下一枚棋子轉瞬即至,瞄準他右耳的耳門穴。這一下快逾閃電,勢不可擋,但甫一離手,居然突如其來,凌空撞上了一支袖箭。袖箭連發如連珠,支支精準至極,急撞那枚小小棋子。
棋子當中,蘊含的力道非同小可。五枚袖箭過後,它去勢不絕,卻被撞歪方向,篤的一聲嵌入椅子腿。
門外有人冷冷道:“閣下膽子當真不小。”
鄧蒼生驚魂未定,只覺這聲音清冷動人,雖出自男子口中,仍令人精神一振。不管來人是誰,既然發暗器攔截棋子,定能充當他們的救兵。
蘇夜以眼角瞥視袖箭,口中淡然道:“這還用說?膽子不夠大,如何敢進神侯府?”
外面傳來一陣輕微響動,進門的是人,也是木輪椅,那人坐在輪椅上。
他年紀很輕,眸光很冷,坐著的時候靜如處子,容神自在,卻自帶一股冷峻之氣。這股冷峻尤為明顯,壓倒他風神如玉的容貌,給人以冷漠無情的印象。他盯著蘇夜,仿佛盯著一件惹人厭惡的垃圾。
他就是四大名捕之首,無情。
一名外貌樸實,有點老實巴交的中年漢子站在輪椅後面,慢慢推動它,把無情推進了這間屋子。
這裡是神侯府,當然可能見到諸葛神侯,可能見到無情、鐵手、追命、冷血。他們不在,蘇夜趁機肆意妄為,把俘虜折騰了個夠。現在他們回來了,鄧蒼生還是沒有安全感。他總覺得,自己落到他們手裡,雖不用吃苦,卻不可能有好下場。
無情譏誚般地問:“閣下想做什麼?”
蘇夜從容站起,緩步走到鄧、任兩人中間,一腿踢在任鬼神肚腹處。無情眉宇一動,似乎就要出手,又硬生生按捺住了。這一腿踢出,任鬼神立時不再嚎叫。他按著肚子,倒在地上,用衣袖擦頭上的汗,看上去並無大恙。
她不去理會他們,冷笑道:“你明知故問。除了問口供,我還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