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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夢枕道:“我不太清楚,應該是去了象鼻塔。小石……王小石建立象鼻塔後,樓中一些兄弟與他們關係很好。”

  蘇夜正要問象鼻塔是怎麼回事,倏地福至心靈,冷笑道:“象鼻塔,象牙塔,真是一對相映成趣的好名字。王小石置身事外,不插手你和白愁飛的衝突,反倒獨自拉了一班人馬,建了一個新勢力?”

  第三百二十九章

  顏鶴髮身披蓑衣,頭戴竹笠, 手拿船槳, 站在一隻小舟上, 冷眼盯著前方的船。

  他旁邊倒伏了一個人。這人正面朝下,一動不動, 別人看不見他的模樣,只好猜測他的身份。但是,白愁飛動手之後, 這隻小舟立即沖向連接天泉湖的河道, 似要從水路逃走。除了蘇夢枕, 哪裡還有其他可能?

  二十一艘小艇把他圍得結結實實,讓他無路可逃。每隻小艇由兩個人控制, 所以共有四十二名敵人。其中一隻稍大一些, 較為氣派, 專門供主事者乘坐。

  主事者共有兩人。一人是白髮蒼蒼, 好像十分疲乏倦怠的老人。另一人是斯文秀氣,看上去羞澀靦腆的青年。前者叫任勞, 後者叫任怨。任怨年紀輕, 卻比任勞狠毒十倍。這兩人本是刑部老總朱月明的親信, 現在卻在追殺蘇夢枕。

  迄今為止, 他們尚未認出他是顏鶴髮。就算認出來了, 也會因為他和蘇夢枕的關係,進一步地深信不疑。唯有他本人知道,伏在船上的那個人並非蘇夢枕, 而是一具屍體。

  他曾受過蘇夢枕大恩,如今正是報答的時候。他長期在水路附近活動,吸引敵人的注意力,必要時就駕舟逃亡。果然,任氏兄弟上了當,誤以為大功到手,怕他走投無路之下殺了蘇夢枕,喝令小艇停住,和他慢慢談判。

  可是,蘇夢枕不會來了。

  如果可能的話,他當然不願死。他妄想一鼓作氣,衝出重重包圍,揚長而去,尋找一早離開的楊無邪。但敵人的布置無懈可擊,特意在湖裡設下堅韌細密的“攔江網”。小舟被網纏住,動彈不得。他只能遺憾又從容地,迎接即將來臨的死亡。

  到了這一刻,他心情反而平靜了,惟妙惟肖地演著戲,儘量多拖一點時間。雙方動手的話,他自恃死前最少能殺十多個人。嘍囉死的越多,蘇夢枕就越安全,最好能殺死任勞或任怨,為世人除掉一個禍害。

  他只奇怪,為何他們不願蘇夢枕死去。難道這兩人暗地裡有其他打算,準備違背白愁飛傳下的決殺令?

  他們已僵持很長時間,卻還不夠長。這種僵持究竟能延續多久?白愁飛會來嗎?白愁飛一來,就是他的死期了吧?蘇夢枕人在哪裡?有沒有成功逃出金風細雨樓?

  顏鶴髮無聲苦笑,自知多想無益。他想的再細緻周全,也無法扭轉既成事實。蘇夢枕同意他的請求,告訴他如何去做,他便依言行事。他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又有什麼可怕的?何況,他寧可自行了斷,也不願落到那兩個煞星手裡。

  寒風呼嘯著掠過湖面,湖水清涼寒冷,吹到人面上,使人精神一振。他暗自嘆息,提氣運功,正要反唇相譏,卻看到了一個很奇怪的畫面,不由把話吞了回去。

  二十一艘小艇分散在不同方向,駕船人均為水師中的精銳。他們水性精強,預先得悉攔江網的位置,輕而易舉繞開障礙,將他圍在中心。駕船人身旁的第二個人,才是對蔡京忠心耿耿的衙門好手。

  也就是說,二十一人擅長陸戰,二十一人擅長水戰,斷絕他水陸兩地的遁逃希望。

  此時,任氏兄弟的船側對著他,任勞在船尾,任怨在船頭。頭尾兩邊,各有兩隻快艇虎視眈眈,作為兩兄弟的後盾,防止他突然出手傷人。

  五條船,十個人。

  這十個人似乎受到很大驚嚇,臉色遽變,譁然相顧。四人舉起手臂,指向顏鶴髮後方;四人不知所措,望向中間的那隻船。任勞雙眼暴睜,she出不可思議的光芒。任怨則咬著唇,繃著臉,神色頗為不安,像是目睹外星人從天而降。

  他背後嘩啦啦水響不絕,緊接著,某個東西破開水面,直衝天空。

  顏鶴髮大吃一驚,趕緊扭頭後望,恰見一隻小船自遠處騰空而起,凌空劃出一道弧線。它拔起的高度接近兩丈,懸在眾多快艇上空,猶如傳說中御風而行的飛船。看這去勢,它即將落在他和後面的小艇中間。

  他本人內力深厚,亦有掀起小舟,越空飛行的本事,並不怎樣驚駭。他意外的是,這船好像是他在湖畔準備的備用船隻。另外,它一拔兩丈,已經超過大多數人的空身上躍。

  小舟來得快極了,落下時更是迅如閃電。任怨嘴角耷拉著,延伸出兩道深紋,破壞了他平時的表情。他目光閃動如燭火,喉頭顫動不已,不知是想發聲大喊,還是運功殺敵的前兆。

  船底觸及湖面,拍起如雪浪花。忽然之間,船上飛出四把飛斧。飛斧通體鐵鑄,斧柄穿有鐵鏈,斧刃寒光閃閃,激she向前,形成一個扇形,猶如四支扇骨,轉眼間各擊一艇,深嵌入船中木板。

  四隻小艇距離有遠有近。但飛斧擊中它們時,發出整齊劃一的同一聲悶響。鐵鏈旋即繃緊,運力後拉,把它們拉向他所在的地方。

  驚叫聲、呼喝聲、斥罵聲混在一起,使這片湖面瞬間亂成一鍋粥。顏鶴髮被攔江網纏住,眼見這隻小舟要重蹈覆轍,卻來不及提醒。

  木舟先落,木槳後至。船槳伸進湖水中,輕輕一攪,極韌極細的網子仿佛遇上了天敵,無可奈何地崩開。槳上內勁如若水紋,一圈圈向外擴散,碰上攔江網,立即將其震斷。

  不過彈指時分,顏鶴髮驀然發覺,船底緊緊束縛的感覺消失了。小舟再一次活動自如,隨著湖波微微蕩漾。

  他沒有看那支船槳,只顧著看持槳的人。他在看,所有人都在看。這隻船飛渡天泉湖,如神兵天降,儘管獨自為戰,氣勢卻像千軍萬馬。他們必須親眼看看船上是誰,要不然,死也不能瞑目。

  鐵鏈拖曳小艇,猶如用細線拖拉柳葉,速度遠勝過船夫操舟前進。小舟在湖上停穩時,那四艘快艇正好被拉到離它不足三尺的地方。

  最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顏鶴髮一瞥之下,似乎產生了幻覺,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兩條小舟均為他親手準備,模樣自然差不多。問題在於,船中人居然也差不多,一個站立,一個伏倒。

  ……不,那人並非伏在船里,而是裹著一件奇厚無比的黑狐斗篷,悄無聲息地盤坐在陰影之中,看上去十分敦實。他從頭到腳,全部埋進柔軟豐厚的狐毛,只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好像兩點幽暗的鬼火。

  至於站著的那一位,她左手持船槳,打斷攔江網,右手緊握四條鐵鏈,用力拉著四隻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快艇,盡情展示一身驚天動地的武功,讓人又驚,又嘆,又怕。這一點,顏鶴髮拍馬也追不上。

  他並不害怕,只是震驚,目瞪口呆程度比任勞更甚。剎那間,他險些以為關七歸來,戰神再現。但此人戴著鐵面具,身形隱在黑袍之中,絕對不像關七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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