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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仆各負一口長劍, 抬著滑竿如飛趕到, 恰好目睹激戰過後,竹林滿地狼藉的情景。有時, 劉獨峰也痛恨自己這異常喜愛潔淨的怪癖, 可他沒有辦法。他的衣裳一旦沾上污穢, 就像心裡也沾到了似的, 不由自主地想要作嘔。

  他以前見過九幽,對其十分厭惡, 很不願意再打一次交道, 只因慮及戚少商的安危, 方才特意趕來, 準備虎口奪食。然而, 主僕七人奔上亂葬崗,卻沒見到戚少商,沒見到息紅淚, 沒見到蘇夜,更沒見到九幽神君。

  他們只看見一個神秘的黑袍人,負手立於竹林中央的空地上,仰頭望著游移不定的雲。

  此人身量不高不矮,體態不胖不瘦,大約中等個頭。黑袍自他脖頸處垂下,一垂至地,罩住他全身,猶如和尚常穿的“一口鐘”僧袍,脖頸以上,又被垂著黑布的斗笠牢牢掩住,令人無法望見他的臉。

  這片空地原來不是空地,一場惡鬥後,青竹均被齊根削斷,飛至遠處,露出泥濘土地。黑袍人就隨隨便便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好像突然從地里長了出來,與四周環境說不出的協調。

  以李二為首,抬轎的四仆齊齊停步。雲大在旁喝道:“什麼人!”

  劉獨峰卻愕然道:“你是……九幽神君?”

  九幽神君陰冷殘忍,很少直接現身,所以他有此一問。黑袍人聽他開口,才緩緩低頭,平視著他們,漠然道:“我不是九幽神君,躺在那邊的那個才是。”

  劉獨峰甫見神秘人物,全副心神都放在他身上,沒去理會附近的死物。黑袍人伸手一指,指向另外一個方向,才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他沿他手指看去,但見一座殘破孤墳悽然聳立,碎裂一半的墓碑前,赫然躺著一具同樣穿著黑袍的屍體。

  九幽生前將自己的尊容諱莫如深,不肯被任何人瞧見,死後卻管不了這麼多。雨水濡濕了他的衣袍,使衣料緊緊貼在他身上,勾勒出枯瘦乾癟的體型。無論他長相如何,單看整體,就知道他不太可能是肩寬腿長的美男子。

  劉獨峰也好,雲大到廖六也好,油然生出很奇怪的渴望,想去挑開九幽蒙於臉上的兜帽,瞧瞧他究竟長什麼樣子。

  但劉獨峰未及多想,便見黑袍人指向稍遠的位置,續而道:“以及……劉大人請運功細看。竹根旁那灘黃色的屍水,乃是江南雷門田字輩高手,殺戮王雷怖。你們既然代表官府,就請為他們收屍罷,不然雙雙淪為孤魂野鬼,也太可憐。”

  雨水混著屍水,實難辨認。還好劉獨峰辦案一生,見慣了屍體。他凝神仔細查看,果見那叢被削的與地面齊平的竹根旁,水跡顏色與旁邊積水稍有不同,且帶著滑膩膩的感覺,水面浮起血色油花,確為屍水無疑。

  常山九幽神君、雷門雷怖,在細雨淒迷的深夜裡,莫名其妙地慘死於此,足以令江湖震驚。劉獨峰冷眼看著這兩具屍體,也不知為何,忽地一陣陣輕鬆,似是祛除了多年痼疾,再也沒什麼可擔憂的。

  他依然端端正正地坐在滑竿上,頜下五綹長髯沾了水氣,看上去比平時更順滑,雙耳則微微顫動,悉心聽取黑袍人所說的每一個字。那嗓音蒼老嘶啞,如同出自七八十歲的老年人之口,毫無特異之處,更不是他聽過的任何人的聲音。

  雲大向前踏出一步,想去為九幽神君收屍,見他毫無反應,又立定不動。劉獨峰最後看了屍體一眼,淡淡道:“好厲害的化屍水。劉某曾經聽說,江南毒手藥王出自十二連環塢,想必是他為龍王配置的奇毒?”

  黑袍人仰天長笑,聲震竹林,震的殘留竹葉簌簌落地,笑完方道:“毒手藥王從不配這等藥物。實不相瞞,九幽神君與我交手途中,一時不留神,不幸誤傷雷怖。罪魁禍首是這東西里裝的毒液,劉大人可莫要怪錯了人。”

  他一邊說話,一邊從袖中抽出一支鴨嘴形狀的兵器,向他們亮了亮,又縮了回去。

  劉獨峰道:“原來如此,你也不知這是什麼毒?”

  黑袍人道:“九幽神君沒告訴我就死了,我當然不知道。我把它叫做氫氟酸,劉大人若有興趣,可以自行取名。”

  劉獨峰笑道:“我只是問問而已,否則不好向傅丞相交待。這麼說來,尊駕的確是五湖龍王?”

  黑袍人陰惻惻地笑了幾聲,亦笑道:“除我之外,更有何人?等劉大人你前來救駕,戚少商等人早已身遭不測。我殺了九幽之後,一直在這裡等候你們。好在你人還算聰明,並未讓我等太久。”

  劉獨峰不動聲色,頷首道:“過獎。”

  他與四大名捕一樣,足跡踏遍中原大地,專門追捕最為窮凶極惡的兇犯,對十二連環塢絕不陌生,也知道自己在江南辦案十分順利,大有五湖龍王在幕後配合的原因。但官是官,匪是匪,兩者永遠不能相容。他不願與龍王為敵,卻也無意和他攀上交情。

  龍王特意等候他們一行人,可見必有要事相商。他絲毫不著急,吐出過獎二字,便不再說話,靜等龍王繼續說下去。與此同時,他盡聚全身功力,調動數十年緝捕經驗,試圖通過對方的舉止語氣,一窺掩在黑袍下的端倪。

  五湖龍王似笑非笑道:“劉獨峰,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久聞你的大名,卻無法苟同你的原則。不過六扇門中,有良心的人太少,有腦子的人更少。你已算是其中出類拔萃者,我別無選擇。”

  劉獨峰一揮手,制止身邊人出口呵斥,悠然道:“看來你真的等了很久,都等出了火氣,不然何必在談正事前,特意損我一頓?”

  五湖龍王道:“我沒損你,我在褒獎你。我若損你,你自會知道。也罷,且讓我長話短說。你想找戚少商與息大娘,問清皇帝下密詔的原因。如今我已知道了那個原因,這就轉告於你。”

  劉獨峰道:“我雖不想繼續做官,卻還想平靜安穩地度過一生,對這事毫無興趣。俗話說,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尊駕何妨給我個面子,把那秘密爛在肚裡?”

  五湖龍王哈哈一笑,笑道:“你們幾位想去收屍,但去無妨。我綽號叫作龍王,實際還是個人,不會吃了你們大人。劉大人,今日你也聽,不聽也得聽,休想做個置身事外的老滑頭。即使你不聽,人家也會以為你聽了,終日疑神疑鬼,非得除掉你滅口不可,那還不如做個明白鬼。”

  他先抽出陰陽三才奪,展示給他們看,又收了回去。一取一收之間,劉獨峰眼神利如閃電,看清他手背青筋微凸,細紋密布,皮膚十分粗糙,正是老人應有的肌膚,根本看不出破綻。他沒有其他證據,只好暫時把他當成老人。

  兩個老頭一坐一站,對視了好一陣子。劉獨峰終於道:“成,我認了,你說吧。”

  其實他拒聽的心意並非很堅決,只因想抽身避禍,才不肯主動詢問。此時五湖龍王一定要說,他也就半推半拒地從了。

  毀諾城城破當夜,蘇夜扮成息紅淚,公孫大娘扮成戚少商,自城中聯袂而出,路上刻意曝露行跡,引開最為棘手的敵人。真正的戚、息兩人打扮的毫不起眼,混在亂軍之中,走的無影無蹤。傅府高手發覺不對時,戚少商早已尋到安全地點,籌謀威脅皇帝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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