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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夜沿著長廊,走向城外的方向。她接近毀諾城邊緣時,思緒已從嘆息中掙脫出來,徹底傾注在目前的局勢上。

  她心中疑問越來越濃烈,需要找個人談談。之前她常說,只要傅宗書發覺需要付出極大代價,才能毀掉戚少商,那就得自行停手,及時止損。他是個老謀深算的官宦,並非孤注一擲的狂人。

  然而,連雲寨遠在邊關,勢力不成氣候,對政局影響微乎其微,只算一幫懲jian除惡的義賊而已。拿十二連環塢與之相比,前者敢於水路刺殺官員,在三江五湖中私造戰船,操縱江南地域官位升降,堪稱無冕之王;後者只能為方圓五百里的百姓撐腰,還要時時面對官軍的圍剿。

  連雲寨行俠仗義,口碑極好,卻不一定威脅的到當朝丞相。

  傅宗書遣出多名心腹,調動數地守軍,只為追殺一個殘廢了的連雲寨主,事情大違常理。蘇夜有時甚至懷疑,這很可能因為戚少商死性不改,無意中勾搭了他的妻子或女兒,才使他不惜一切代價,欲殺之而後快。

  她越過毀諾城弟子,與她們一一打招呼,借來弓箭,孤身走過鐵索橋,將一封書信縛在箭上,she入密林之中。密林里,官兵早已重重圍困,自能接到她的信,替她送給封皮指定的人。

  那個人是劉獨峰。

  她指定時間和地點,約他見面,然後折返城內,等候他的回音。大約一個時辰後,碎雲淵對面送來回信,表示劉獨峰同意了,並要她帶戚少商一起過去。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本是個很美的句子,給人以無限遐想。只可惜黃昏時分,夕陽正在緩緩西沉,月亮還沒升上天幕。此地地處偏北,只有樹形不太美的赤紅柳樹,枝條上生著刺。和她約在黃昏後的人,是一位德高望重,老於官場的老捕頭,旁邊還站著四個煞風景的錦衣大漢。

  雲大,藍三,周四,張五,四人筆直挺立,冷淡地盯著她,眼中已沒了初見時的驚艷光彩。他們的兄弟落在她手中,至今生死不明,足夠讓他們失去對她的一切好感。

  她倒希望劉獨峰預設埋伏,給她大鬧一場的機會,若換了黃金麟主事,一定會這麼做。但劉獨峰言而有信,答應不帶外人,就遵守承諾,只帶形影不離的四名心腹。

  蘇夜走近他們,仍先微微一笑,忽然道:“你那兩位手下身上,並未攜帶你的寶劍。”

  劉獨峰道:“我不在那兒,他們為啥要帶劍?寶劍一旦失落,我很難找到替代品。他們如今可好?戚少商何在?”

  蘇夜道:“我這人有很多宗旨,其中一條便是‘永遠對敵人保持逆反心理’。在我弄清楚原因前,我絕不可能將戚少商置於危險之中。”

  捕神六仆性情各異,又以雲大最為寬和厚道。他對蘇夜並無惡感,反倒抱有相當的同情,只是同情心抵不過焦慮心,此時忍不住開口,將問題重複一遍,“老二和老六呢?”

  蘇夜笑道:“他們很好,他們殺了我們三個人,你們的文張殺了尤知味一個。我呢,我看在劉大人你名聲尚好的份上,把他們好吃好喝地養起來,還給他們治傷,對你可算仁至義盡。但他們以後會怎麼樣,端看你的選擇。”

  旁邊一人微怒道:“你少胡說八道,明明是你扯著文大人的手,沾上鮮血,在尤總管衣服上寫了那六個字,竟然做出一副無辜模樣。”

  蘇夜上次匆匆一見,認不出六人的排行,但從年紀判斷,此人不是周四便是周五……不,張五。她轉頭笑望向他,道:“怎麼會?尤總管明明出於江湖義氣,不惜己身,趕來援助毀諾城,不幸被掙脫牢籠的文大人殺死。你又為何要把罪名安在我頭上?”

  那人怒上加怒,正欲反唇相譏。劉獨峰緩緩舉起一隻手,示意他不要說話,又道:“姑娘想要劉某怎麼做?”

  蘇夜微笑道:“劉大人身在六扇門,江湖上的口碑卻不壞。三絕神捕之名,比之四大名捕也差不了多少。說實話,我這幾日來一直擔心一件事。”

  劉獨峰淡淡道:“願聞其詳。”

  蘇夜道:“我怕你找來成大爺,逼著他對毀諾城喊話,要鐵二爺出城投降。再像威脅我那樣,告訴他們不如何如何,神侯府便會如何如何,諸葛神侯又會如何如何。我尤其想知道,官府中人怎麼應對這個問題。”

  她口氣很認真,說的卻很有趣。劉獨峰險些笑出聲,又將笑意吞回,板著臉道:“當真是好主意,但據我所知,無情正出外公幹,行蹤不定,我亦不知他人在何方。”

  他外表高貴毅重,不怒自威,卻很重視情義,包括朋友之間與主僕之間。李二、廖六被人拖走後,他日日替他們擔心,只因經驗豐富才按兵不動,料想蘇夜必有話說。如今他終於等到這一刻,自然不肯浪費時間,與她東拉西扯。

  他不待蘇夜說話,主動將談話繼續下去,“劉某懂的什麼叫江湖義氣,也懂什麼叫國家法度。在劉某心中,國家法度還在義氣之前。你想要我網開一面,放走欽犯,不如趁早打消主意。”

  蘇夜笑道:“不,你不懂,你所謂的國家法度,只對下,不對上。說明白一點,你只敢對付你招惹的起的人。蔡京、童貫、朱勔等人逢君之惡,賣官鬻爵,排擠忠良大臣,又多年收買江湖人物,進行暗殺、偷盜、陷害之舉,搜刮錢財田產,對付朝野兩處的正派勢力。所謂巨寇大盜,從來不在江湖中,只在朝堂上。”

  她言下不留情面,目光卻甚柔和,“你對他們視若無睹,有時還曲意逢迎。傅宗書將你的好友下獄,你什麼都做不了,只好不甘不願地按照他的指示行事,千里迢迢追捕我們。”

  “你若忠君,就該像諸葛神侯那樣,不留情面地犯言直諫,苦口婆心勸皇帝親賢臣,遠小人,勵精圖治,奪回燕雲十六州。可你看到神侯這麼做之後,竟被天子厭棄,愈發親近蔡京,疏遠清流,於是你怕了,採取不聞不問之姿態,唯恐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她說著說著,忽然之間又是一笑,“我知道,劉大人你和別人不一樣。你費心打聽連雲寨的名聲,戚少商的為人,想要獨力判斷這是否欲加之罪。可是打聽過後呢?你還是要乖乖來這兒,出力幫忙攻陷毀諾城。”

  劉獨峰眉峰挑起,似要發怒,卻又忍了下來,緩緩道:“你說夠了沒有?”

  蘇夜笑道:“好吧,劉大人不耐煩了,我能不能說最後一句話?”

  劉獨峰拿她實在沒有辦法,笑不得也惱不得,想拒絕,又不能不聽,冷冷道:“難道誰點了你的啞穴嗎?”

  蘇夜態度依然從容自若,理了理袖口,平靜道:“我說過,此事取決於你。我不指望你放我們離開,但你可以用情報換你的心腹愛將。你把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只要我滿意,就把他們放回來。回京之後,我幫你救那幾位無辜入獄的大人。”

  太陽一落山,便到了入夜時分,暮色四合,月影自層雲後現身,只等夕陽消失,便將皎潔月色遍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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