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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夜知道那幾人內功還沒到這等火候,必定是劉獨峰帶人趕到,長嘯示意。

  果不其然,她匆匆步出毀諾城時,嘯聲恰於此時停止。一個平淡無奇的聲音響起,一字一頓地道:“六扇門劉獨峰,拜上息大娘,望大娘與蘇姑娘出城一晤。我這裡尚有金風細雨樓蘇樓主書信一封,請姑娘查收。”

  第一百零二章

  劉獨峰坐在滑竿上,若有所思地望著林外的毀諾城。

  他做事通常光明正大, 因而選擇在晴天白日之下, 與對手見面。他身邊只有六名心腹手下, 再沒第七個人。黃金麟、顧惜朝再怎麼心急如焚,也不敢公開挑戰他的決定, 硬要跟著過來。

  他早就活過了少年、青年、中年時期,年紀可以稱得上“老”。他所經歷過的風雨,比大多數人聽過的還多。在很多人眼裡, 他身穿官服, 身居高位, 卻只是個老捕頭。但更多人眼明心亮,心知他深受皇帝信任, 八面玲瓏, 並非可以隨便得罪的人。

  因此, 黃金麟正急的臉上變色, 見他趕到,頓時鬆了口氣, 將這燙手山芋拋給了他。從此之後, 勝, 是大家共同居功, 敗, 是劉獨峰一人之責。

  劉獨峰對此並不在意,也顧不上在意。事實上,他心底遠遠沒有表面那麼平靜, 一聽蘇夜擄走文張時的身手,就知道此事難以善終。

  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他都有自己的一套辦法,能智取的智取,不能智取的,便動用他名震江湖,令黑道豪傑聞風喪膽的異色六劍。但他總覺得,這些辦法面對眼前的窘境時,會變成毫無辦法。

  他與文張聯袂而來,中途又和黃金麟聚首。但他瞧不起他們兩人,不願同路辦事,自行前去打探消息,查訪連雲寨在民間的口碑。結果可想而知,自然是人人誇讚連雲寨,崇拜戚少商,交口痛罵無視百姓疾苦的狗官。

  文、黃、顧三人均不知道,他這次出京辦案,除了受傅宗書威脅,還暗中持有天子密旨,要他見機行事。密旨一出,頓時令局面更為複雜。他知道當今皇帝生性多疑,一定不止派遣一名密使,可其他密使是誰,他就一無所知了。

  他想拯救無辜入獄的好友,想完成皇帝交待的任務,想維護自己在江湖上的名聲,想遵循內心深藏的俠義宗旨,更想風風光光完結此案,安安靜靜掛冠歸隱,卻沒想到,和文張分頭行動沒多久,隨即收到急報,不得不原路折回,向焦頭爛額的黃金麟施以援手。

  蘇夜將鮮于仇、冷呼兒二人藏在易於尋找的地方,讓負責搜尋的四小名捕輕易找到。這樣一來,他手上便有三名身中劇毒,眼巴巴等著解藥的同僚。毀諾城裡,還有身份最高,不知中沒中毒的第四位。

  幸虧這三人多少自重身份,並未每日催促他拿去解藥。可他一看他們蘊含萬語千言的目光,就覺得一個頭變八個大,產生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李二為三人悉心診斷,又請教他的意見。主僕二人共同得出一個結論——此毒詭秘難言,可能無藥可救,可能尚有一線生機。他已動用人脈,請嶺南溫家的解毒高手儘快趕來,卻不知來不來得及。

  換了平時,他可盡遣心腹,破解毀諾城密道機關。此時他顧慮太多,猶豫不決,只好手持蘇夢枕書信,請蘇夜出城和他相見,嘗試和平解決這樁麻煩。若事情不諧,他就不得不動用非常手段了。

  他神色安詳,一邊欣賞附近幽靜風景,一邊在心裡梳理脈絡。蘇夜一人已經難惹之至,何況身後還有一位叱吒風雲,號令群雄的金風細雨樓樓主。至於統領十二連環塢的五湖龍王,更是行蹤不定,說不準何時就親身駕臨,強行替戚少商撐腰。

  蘇夢枕同意寫下這封信,大出他意料之外。但所有人都知道,倘若蘇夜有個三長兩短,蘇夢枕絕不會坐視不理。即使是他,也不願招惹這位少年成名的江湖霸主。

  滑竿精緻舒適,使他無論何時都坐的穩穩噹噹。他卻比過去任何時間都清楚地體會到,想要四面逢源,誰都不開罪,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走著瞧吧。”他喃喃道。

  就在此時,他微合的雙目忽然睜開,身體挺直,不復輕鬆自在的模樣。鐵索橋那一側,正有兩個女子盈盈走來,一步步接近他們主僕。

  他求見息大娘和蘇姑娘,來的就真是息大娘和蘇姑娘。她們和他一樣,都沒另帶護衛,流露不輸男子的豪氣。但劉獨峰已聽過文張的遭遇,更傾向於蘇夜有恃無恐,隨時準備在危急關頭,帶著息紅淚退回毀諾城。

  黃金麟深恨蘇夜,說了她不少壞話,將她描述成卑鄙無恥之人,約定時間未到,便突然展動身形,偷襲文張。他從未提過,她容貌竟如此美麗,堪比武林中任何一位出名的美貌女子。

  霧氣已因強烈的日光而消失,四周卻還是林木茂盛,流水淙淙。山林間氣息溫潤cháo濕,總帶著揮之不去的水意。蘇夜與息紅淚現身時,山風正從林中吹過,一如天邊月,一如雲上虹,美的如夢似幻,看之不厭,觀之不倦。

  六名隨從中,一半都是青年男子,頓時為她們容光所攝,竟然微微一愣,忘記對方是極為棘手的敵人。劉獨峰輕輕咳嗽一聲,平靜地道:“息城主,蘇姑娘,久仰大名了。戚寨主與鐵手怎麼不來?”

  蘇夜像和他認識已久,很隨意地答道:“他們想來,被我攔下了。你又沒叫他們來,若有什麼事,和我說也一樣。”

  他覺得她們美的令人心碎,蘇夜卻覺得他和“美”完全不沾邊兒。她已從楊無邪口中,得悉“捕神”是什麼樣的人,此時親眼見到,仍有意外的感覺。

  劉獨峰端坐於滑竿之上,由四名錦衣華服的漢子抬著,另外兩名錦衣人左右護法,好像富家的太太小姐,雙足絕不樂意沾到地上泥土。他本人面色微黃,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年輕,身材頗為高大,神色威嚴尊貴,端坐著的姿態中,自有一股無法掩飾的威儀。

  蘇夜並不認為他自傲自大,因為她知道,此人有十分嚴重的潔癖,厭惡一切骯髒之物。六隨從各背一把劍,供他在激鬥中換劍,正因他討厭劍上沾血,每得手一次,便要換一把,讓隨從有機會擦拭前一把劍上的血跡。

  這樣換劍,難免產生可趁之機。但他劍法極高,足以彌補這點破綻,名列頂尖高手之內。換句話說,若他沒有這毛病,武功說不定比傳言中更高。

  息紅淚抬起一雙秀美中帶著英氣的眸子,掃向劉獨峰,從容地還了一禮。她與任何人想像中的“女賊寇”都不同,如同幻夢中走出的仙子,氣質更是迷人,教人一見難忘。

  蘇夜卻沒她那麼冷淡,笑道:“信呢?”

  劉獨峰略一頷首,年紀最大的錦衣漢快步上前,取出一封書信,客氣地遞給蘇夜。蘇夜道了聲謝,揭開封皮,蘇夢枕那孤峭峻拔的字跡立刻躍入眼帘。信箋極短,不過寥寥數語,末尾簽有糙字花押,也是她熟悉的表記。

  她看完後,仿佛看到了什麼可笑的內容,以手掩口,低聲笑了半天,才將信折好,放進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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