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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煦不太高興道士這樣說,畢竟姬元徽和昇兒都姓姬。於是他反問道:「你活得很久嗎?」

  「放在我們族群可能不算久,但肯定比你們久。」道士又閉上了眼,搖著扇子,「上輩子你倆的骨灰還是我攪勻的。」

  因為別人都不敢攪。

  雖然是皇帝本人吩咐的等他死了燒成灰和皇后拌一塊,但那可是皇帝……誰敢攪?

  白今朝敢。

  別人眼裡的皇帝,在他眼裡就是一茬又一茬死了又長出來的野草。他們還是小崽子的時候就被他捉著玩,被他餵過各種奇怪的藥丸也被他救過命,這樣的皇帝他已經送走了好幾個了,很有經驗。

  裴煦聽完他的話沉默了會兒,他想問些不忍心對姬元徽開口的話,但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殿下他……」

  「因為我說姬家短命,所以想知道上輩子姬元徽活了多久?」道士把他沒說出口的話補全,回答道,「你走之後大概五六年吧,應該是三十歲?記不太清了。」

  他說了個不太確切的數字,又安慰道:「比他爺爺曾爺爺活得久,除了他爹就數他命長了。」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前面那幾個是真的身體不好,到他爹開始就是裝的身體不好了,再到姬元徽時人就已經壯得跟牛似的了,他短命完全是自己不想活了。」道士見他表情不佳,於是補充道,「放心吧,你不死他就不死,你長命百歲他就成不了短命鬼。」

  他安慰了還不如不安慰,裴煦肉眼可見的低沉起來。

  「懷著孩子別老想這些糟心的了,說別的說別的。」道士訕訕轉了話題,絞盡腦汁道,「我來講個故事吧……」

  不顧裴煦冷淡的神色,道士自顧自道:「從前有一條美麗的狐狸,他有漂亮雪白的皮毛,有一天他在河邊洗澡,順便欣賞自己美麗的皮毛……但是河邊突然來了一支飲馬的軍隊,無禮的士兵偷偷用箭射傷了狐狸,還打算用他的毛做衣裳……」

  「他們的將軍出面制止了這場暴行,還把狐狸帶在身邊照顧狐狸的傷,摸狐狸漂亮的毛,狐狸看他長相俊美……啊不是,應該是狐狸看他身負龍氣,為人善良,於是決定給他看自己的人身,跟隨在他身邊輔佐他成就霸業。」

  「於是在某天夜裡,將軍回到營帳抱著狐狸摸狐狸毛的時候,狐狸變成了人身……」

  似乎是一個很典型的狐狸報恩以身相許的志怪故事,但是說到這裡道士突然停了下來,臉色怪異。

  裴煦不得不出聲,好讓他繼續講下去:「將軍是什麼反應?」

  「將軍說……」道士的表情是一種難言的空白,像是從大周的起源與發展思考到了太陽為什麼掛在天上,都無法理解事情為什麼會是這樣,「光禿禿的真難看,變回去。」

  裴煦呆了下,然後沒忍住笑了出來。

  「笑什麼?!」道士惱羞成怒,「有什麼好笑的!」

  「對不起……」裴煦將笑忍回去,「道長繼續。」

  道士哼了聲:「反正後來將軍還是接受了狐狸的人身,還給狐狸取了名字。」

  「他說是從一首詩里選的……」道士眨了下眼,神情放鬆下來,似乎回憶起了什麼柔軟的東西,「皎皎白駒,食我場苗。縶之維之,以永今朝。」

  裴煦問:「所以叫什麼?」

  道士因為慌亂而故意將語氣拔高,變得兇惡起來:「自己猜吧。」

  裴煦哦了聲:「後來呢?」

  「後來將軍一統宇內,推翻了前朝暴政,成了開國皇帝。」道士憤恨起來,「男人有權力就會變壞,他對狐狸說他不可能娶一隻狐狸當皇后,他要娶權宦家的孩子鞏固地位。」

  「狐狸傷心,和他鬧翻之後自己離開了。」道士惡狠狠道,「然後他遭了報應,早早就死了,留下了不滿周歲的孩子,老婆還跟人跑了。」

  「然後呢?」裴煦看著他,很真摯的發問,「狐狸把他的孩子咬死了嗎?」

  道士大驚失色:「你怎麼這麼歹毒?那可是一個和他很像的孩子!」

  裴煦試著換位思考了下,只覺得一陣惡寒,還是接受不了任何一絲背叛。

  道士說完頓了下,聲音又小了下來:「可能是有點犯賤吧,狐狸看不下去他留下的那個孩子無父無母在宮禁受欺負,幫忙把那個孩子帶大了。」

  「爹不是好人,但孩子挺乖的,很溫厚的性格,只是命不長,二十來歲就死了……」道士說不清是什麼表情,「大概是報應,他的後人命都不怎麼長。」

  「狐狸不甘心就這麼放過他,後來的很多年都在研讀古籍,尋找復活他的辦法,得親手報復回去才行……」

  裴煦問:「只是為了報復嗎?」

  道士皺眉:「你別管。」

  「想弄活一個死人一點代價都沒有,天下沒有這樣好的事。狐狸把那個人從皇陵掘出來,又透幹了自己的修為去換……」

  道士繼續道,「把他弄活了,但他好像有點接受不了自己的後人一個兩個混成這死樣,把他打下的江山折騰的千瘡百孔,可能也有點受不了狐狸對他的態度……他太容易死了,狐狸只是一時沒留心,他又把自己折騰死了。」

  「狐狸的修為一點也沒有了,沒辦法再把他弄活一次,只能等時機,等天象布法陣,等一個時間倒轉的機會……」

  裴煦聽得昏昏欲睡,道士還在自言自語,「狐狸和他的某個後人談好了合作,他的那個後人答應了狐狸,願意借自己的氣運給狐狸運行法陣,但前提是狐狸要讓他也能記起這一世發生的一切。」

  「不過發生了一點意外,還沒等到那個時機這人就死了,沒有辦法,法陣里只能放他的骨灰了。可他的骨灰里還摻了一半別人的骨灰,於是效果減半,他沒能一回來就記起一切……」道士喃喃自語,「這可不怪我,骨灰拌一塊是他自己要求的。」

  聽到後面裴煦就已經撐不住想睡了,等道士說完,他已經靠在藤椅上用團扇遮著臉睡熟了。

  道士不滿哼了聲:「沒心沒肺,一點都不關心別人的喜怒哀樂。」

  他躺在搖椅上慢慢晃,嘴裡低聲重複著:「皎皎白駒,食我場苗。縶之維之,以永今朝……」

  「以永今朝……」

  白今朝望著天邊掠過的飛鳥,卻沒有半點從前做狐狸時想要躍起捕捉的念頭了。

  他原本無名無姓無牽掛,從他認下這個名字起,他就被囿於這一隅,再無法掙脫。

  用繩子絆住他,用情愛網住他,他哪裡逃得掉?

  他被困住,何止今朝。

  ……

  姬元徽得勝歸來,帶回了姬令儀。

  作為姬元徽的同胞妹妹,這姑娘自然不是什麼好脾氣的,她揮著自己握在袖中的那支鋒利金簪,顯然余怒未消。

  「姬淙那招雷劈的死爹玩意兒,他都沒敢在和親之前召見我,但凡有機會見他,這簪子如今就該在他喉嚨里插著了!」

  姬元徽側頭看她一眼:「都是從哪兒學來的?小女孩少說腌臢話。」

  「皇兄!我差點被嫁到突厥那鬼地方去了,罵他兩句怎麼了。」姬令儀憤憤道,「我本來都想好了,如果這簪子沒扎透姬淙的喉嚨,我要是真被嫁過去了,那就用它扎爛那個老突厥人的喉嚨,什麼年紀了還敢娶十幾歲的公主?他消受得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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