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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抱豬草,」福妞又興沖沖跑開。

  等豬草剁碎,摻了谷糠上鍋煮,香秀已經把剝了殼的甲魚剁碎,切了薑片放到砂鍋里焯熟。

  院子裡之前種下的豌豆生出了一大片,嫩綠的葉子,長而卷的須,香秀撥開生的最密的豌豆苗,掐了一把嫩尖。

  不敢多掐,掐了尖後豌豆就不生了,不掐又生的過於密實。

  她翻了翻有沒有蟲眼,院子外有人叫喚,「香秀,你吃不吃香椿頭,我家打了不少,分你些。」

  是隔了條道的鄰舍,叫蘭娘。

  蘭娘進了門,胳膊挎著菜籃子,手裡握了兩把茅草裹緊的香椿頭,笑語道:「在掐尖啊,這是我從山裡打的,拿去吃。」

  香秀搓了搓手上沾的綠葉子,她沒拒絕,反而往屋裡走,「蘭姐,你等會兒。」

  前段時間鱖魚正是肥的時候,水生捕了不少,一時吃不完,香秀日日換水給養著,她抓了條活的放進盆里端出來。

  「姐你拿去燉魚湯吃,」香秀笑得靦腆。

  蘭娘只道使不得,「這倒占你便宜了。」

  「把盆還我就沒占便宜,」香秀笑道。

  又站著與蘭娘寒暄了會兒,福妞從堂屋探出頭來喊,「嫂子,水滾了。」

  「你忙去吧,」蘭娘抱著盆,她往外走時說,「等會兒讓我家丫頭送回來,不占你個盆的便宜。」

  香秀送她到門口,回去時拿了兩把沉甸甸的香椿頭,擱門口的野菜籃子裡,抓了個乾薑,切片扔甲魚湯里。

  晌午水生和滿倉不回來,在秧田裡推秧板沾了滿身泥,回來換衣裳麻煩,香秀把飯送過去。

  燉了甲魚湯,她蒸了一木甑的飯,清炒了盤豌豆尖,經過熱油一炒更加透綠,又燒了鹹菜燴筍絲肉沫。

  她把飯菜裝在老舊的食盒裡,讓福妞看著家吃飯,她去給水生送飯。

  路上遇見不少下了田赤著腳回去吃飯的村里人,有幾個嬸還問她晌午燒了什麼菜,香秀強撐著麵皮回了。

  同行一段路,到了秧田人就少了些,她走在田道上,水生剛推平一塊爛秧田,滿倉卷著褲腳,兩條腿全糊著泥,喘著粗氣蹲在小道上。

  「哥,嫂子給我們送飯來了,」他眼尖,忙站起來沖田裡的水生喊。

  水生聽見了,放下推秧板,從泥地里出來,腳底濕滑。他在一旁草叢處來回蹭了蹭腳上的泥,從另一條路走過來。

  「先洗洗手,都是泥漿,」香秀取下灌了水的葫蘆,拔出塞子給哥倆淋淋手。

  滿倉使勁搓著,一邊往食盒那瞅去,他餓得慌,「嫂子,你燒了啥呀,好香。」

  「燉了魚?」水生偏頭問她。

  香秀用濕手抹了下他臉上的泥點子,這才說:「早上三嬸給了幾隻甲魚,燉了一隻,給你們使了力氣的補補。」

  「你吃了沒?」水生低頭問。

  「吃了來的,」香秀回他,找了塊空地把菜一樣樣拿出來,滿倉接過碗,先盛了飯給他大哥。才自己大口扒著飯,筍絲混鹹菜就頂下飯,再來點很嫩的甲魚肉,他都不用嚼,一口就咽下肚。

  這時還在泥地里的,各家都遣小孩送吃食來,人還沒見著,遠遠就聽著聲音,「阿爺,阿爹,好吃飯了,今天有煎魚。」

  還能聽見報菜名的,「啥吃的啦,香椿和豆腐,臘肉片、野菜糰子還有魚湯。」

  水生吃完一碗飯,才開口說:「下回叫福妞來送。」

  稻田邊生了不少的茅草,香秀掰了一大半,拿回去曬成乾草給母雞墊窩。聞言搖頭,「這過來有個水塘,哪好叫她來的。」

  水生也不說了,香秀單手捆了一把茅草,等兩人吃得精光,望了眼還有不少沒弄平整的稻田,交代了聲,「別蠻幹,累了就早點歇。」

  說是早點歇,其實沒法歇,地平了之後就得灌水,倒入底肥。要用丈杆量出每塊秧田的寬度,在中間劃出能排水的秧溝來。

  要是種稻的秧田不平,那秧苗出得不齊,這收成就損了大半,所以這事上馬虎不得。

  香秀收了東西回去的路上,好些人出來採桑葉,眼瞅著到了蠶月,家裡養蠶的又得忙活起來,不讓外人進屋了。

  晌午後香秀和福妞洗了一個大缸,這缸是用來浸稻種的,挑個好日子浸了種,就能撒種子進稻田裡了。

  夜裡吃飯時,香秀夾了塊清蒸鱖魚的肉,這魚刺少肉嫩,只撒些料酒一蒸,也鮮得很。

  她不愛吃香椿,把它往福妞那邊遞了遞,然後說:「明兒去買些紙錢來,把爹娘的墳先給上了吧。」

  清明雖沒到,但這裡只有去世未滿三年的新墳,才要正正好好在清明祭奠,要是老墳,前三天後四天都可。

  水生有些沉默,他點點頭。

  到了臨睡前,香秀數著她這段日子來攢的錢,她另放了一堆,水生問她,「數了錢做什麼去?」

  「阿奶新喪不久,」香秀摸著錢,垂下眼皮,「想給她多燒點金元寶,擺一雙紅蠟燭。」

  「晚些時候我陪你一道去,」水生拍拍她的肩膀,這一夜便悄無聲息地過去。

  轉日買了紙錢,水生將白條掛在爹娘墳前,用石頭壓著,又燒了黃紙、元寶,點了蠟燭,絮叨了些話。

  拉著香秀一同在他爹娘墳前叩了三個頭,滿倉和福妞也拜了墓,兩個孩子又把墓前長的草都給除了。

  待了好一會兒,這才滿腹心事地下山。

  山腳下有個水塘,沿河生了不少蘆葦,有孩子赤著腳在水裡摸著什麼。

  水生凝重的臉上有了點笑意,他拉著香秀的手說:「忙忘了,這會兒是摸田螺的好時候。」

  「還有野鴨蛋嘞,」最靠近水塘的小孩舉著個鴨蛋,招呼滿倉,「滿倉,你領福妞一塊來摸啊。」

  滿倉喊了聲,「我領我妹一道來,你摸了多少個?」

  「三個,」小孩扯開衣裳,把兜著的鴨蛋給他瞧,滿倉急急捋起褲腳就往下走。

  水生罵了他句,叫他當點心,他轉過頭又好聲好氣同香秀講,「你吃不吃田螺?」

  香秀吃不來田螺,她嗦不出肉來,除非田螺個頭特別大,要是碰到長腳螺絲,更是連挑也挑不出來。

  可她挽了袖子說:「摸些來,砸了殼炒一盤。」

  都說清明螺,賽過鵝,清明前後水塘里的田螺正是個頭大肉多的時候,隨便摸一個都有大拇指頭粗。

  只是這會兒水還冷著,水生沒叫她摸,背著人說了句,「仔細來月事又疼,二姑說水寒少碰為好。」

  香秀收了手,她雖臉熱,卻也不犟,「那我去瞧瞧有沒有野鴨蛋。」

  蘆葦叢里還留有一兩個蛋,福妞摸到一個就喜滋滋地說:「嫂子,晚上吃鴨蛋。」

  「行,」香秀答應。

  到了家,田螺沒吃上,要剪了尾吐吐沙,養個一天才好吃,吃了一碗麵。

  香秀揉的細面,湯頭是豬油打底,筍切了片,放些臘肉,一把豌豆尖燙了燙,摸來的兩個鴨蛋煎了荷包蛋,切半蓋在面上。

  福妞舀了一勺蝦米,她拌進面里,她覺得這樣好吃,嗦著面她還不忘拍馬屁:「嫂子燒什麼都好吃,二姑說我長肉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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