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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明池上,波光粼粼,玄衣白髮的神明點頭,抿了口玉盞中的靈茶。

  *

  依著天帝的作派,上神燭陰既來了,慣常是要設宴的。

  時暮隨意尋了個理由拒了,天帝思及壽宴將近,便也沒有堅持。

  二人出了繁英閣,行至白橋,琴音已不聞,唯有白鶴掠過金明池。

  天帝很是健談,又存了要與時暮親近的意思,及至將他送至了胤乾宮外,這才作罷。

  「朕尚還有一些政務要處理,便送到這兒了。」

  時暮微微頷首,道:「帝君費心了。」

  若宣珩在此,想必已百無聊賴,說來,雖都道長晏肖似天帝,司命星君覺得長晏很好,卻不大喜歡九重天的這位賢明帝君。

  宣珩的不喜來得毫無根據,僅憑直覺,最後他斷定這是因為天帝是他的頂頭上司。

  打工人討厭老闆簡直理所當然。

  謝絕了殷殷相送的仙使,時暮看向翻湧的雲海,知道丹若殿就在雲海之間。

  先前覺得兩儀學宮的人情麻煩,現在倒還有些遺憾。

  私心分明,來九重天其實是為了見她。

  待到此時,卻又躊躇。

  老師要見學生,長輩要見晚輩,天經地義。

  可時暮已經不願將自己置於這樣的身份里——這份不願隱秘地燒灼了許久,直到他行至白橋,驚鴻一眼時,終於燃燒到了頂峰。

  但朝笙與他並不相同。

  她這樣年少,真真切切視他為師為長,於是這份燒灼的情感便顯得卑劣起來。

  宣珩的話本子裡只寫風花雪月,兩心相許,卻不寫身份有如鴻溝難越時,如何周全鴻溝對面的人。

  不是用話本子裡那些傷害、強迫、偏執,諸如此類來得一個結果。

  誠然今時今日,對於時暮而言,天地間近乎無拘無束,他若想要的,其實都能唾手可得。

  那份唾手可得里,不包括人心。

  可獨自活過漫長的年歲,時暮覺得,有的話,不說也無妨。

  「上神,在想什麼?」

  她的聲音便在此刻響起。

  他一怔,循著聲音看去,卻沒看到朝笙。

  「我在這。」朝笙笑嘻嘻地從高牆一躍而下,輕盈落定在他面前。

  自己竟然已不知不覺走到了丹若殿外。

  時暮在心下嘆了口氣。

  於是遙遙一望的緋衣站到了他的身旁,同暮色一樣,與影子重疊。

  他不自覺也笑了:「先前同我說練舞無聊,現下這樣開心。」

  「因為上神來了。」

  她的話里是漫不經心的快樂。

  朝笙側過臉來看他:「一想到祭祀之後,我就再也不必跳這一支舞,這些時間也不算什麼了。」

  「我想去鐘山,學更多更多的術法。」

  時暮的心中喜悅與遺憾同時滋生。她的信賴有如雙刃的劍,她確實親近著他,也確實將他視作純然的尊長。

  「除了鐘山呢?」

  「人間。」朝笙說,「蜀州的天險,青州的槳聲,霖州萬里的風沙,洛都的煙花,我都想去看。」

  「你和宣珩、小白所見的那些,我也想親眼去看。」

  「九重天說壞不壞,說好——也不是很好。」

  朝笙看向時暮,眼中笑意愈深:「上神,你這是什麼表情?」

  時暮一愣,便見她探手,在他眼前揮了揮:「眼裡和映著月亮一樣?感覺要碎了。」

  「這是什麼形容?」他桃花般的雙目微彎,「但我確實有些替你難過。」

  「世間繁盛,逍遙以游,漫長的壽數才有意義,不是嗎?」

  朝笙想了想,道:「是這樣。」

  「但我暫時還不能。」她輕輕旋身,裙裾蹁躚如榴花,「在我跳完這支祭舞前。」

  「這些年來,我一直覺得自己游離在九重天外。我是天魔,而非天族,一字之差,截然不同。」

  「鳳燃總與我作對,我的名聲嘛,大家也有目共睹。」

  「母后想讓我跳這支舞,其實是為了長晏。無論她的初衷如何,這些年來,她確實將我撫養長大,而長晏縱然自己身不由己,要做孝順的孩子、要做賢明的儲君,也依然顧我良多。」

  「所以投桃報李。但等到祭祀結束——」

  朝笙的手虛虛比劃了下,「上神,我要去恣意的活。」

  他靜靜地聽著她的話,心裡涌脹著酸澀的起伏。

  其實存在另一種可能,只要她吐露半分厭倦,他能替她劈開眼前困擾她的一切。

  但她凜冽的性情里包含奇異的溫柔,這種溫柔很敏感,僅僅落在她所在意的人和事上。

  他尊重她的一切所求。

  「那麼,我在鐘山等待著那一天。」

  「不過,在這之前——」

  她微微偏頭,等待著他的話。

  而他霜雪似的長睫低垂,問道:「朝朝,想去人間先看一下嗎?」

  朝笙點頭,又指向將要墜落的金烏:「但這一天,就要結束了。」

  「它可以飛得稍慢一些。」

  玄衣白髮的神明抬手,金烏的羽翼漸漸緩下,一如五千年前,它曾為一個人提前飛離扶桑的枝椏。

  五千年前,五千年後,時暮的初衷,並未有任何不同。

  第264章 落花時節(17)

  雲捲雲舒似乎也隨著金烏的翅膀而遲緩了下來,朝笙睜大了雙眼,連呼吸都不由得屏住。

  冥冥之中,她忽而產生一種錯覺,似乎這樣的景象,她並非第一次得見。

  可記憶里,只有九重天無盡的雲海。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時暮說,「金烏遲歸幾個剎那,人間已過去數天。」

  「要一起去看看嗎?」他微微傾身,然後看到,她的眼中亮起星星點點的光。

  赤色的龍轉瞬出現,暗金的眸子倒映著緋衣的少女。

  「去!」

  她摟住了燭陰的脖頸,笑著答他,而後翻了上來。

  「抓緊些。」他溫潤的聲音再度響起,帶著點刻意的嚴厲,「龍角不行。」

  朝笙抱得更用力了些:「走吧。」

  長風萬里,從游九霄,她不問緣由,任那呼嘯的風拂過她微微發熱的耳尖。

  穿過重重的雲海,渡過浩瀚的大澤,赤水的盡處,舟舫泊在夜色上,岸線連綿,碼頭的燈火之後,更為繁華的城池璀璨如白晝。

  燭陰在將至人間前化作人形,烏髮玄衣,手中的青玉扳指變成挽發的簪子。

  他接住了朝笙,帶著她一同在無人的暗色中落下。

  「頭髮的顏色還能變麼?」朝笙問。

  「朱顏白髮,總是有些奇怪的。」時暮來過許多次人間,早已習慣先在頭髮上施一個幻術。

  朝笙向前走了幾步,重重的樹影之外,高高的城樓上掛著數十盞橙色的燈籠。

  「這是哪?」

  時暮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開敞的城門,並未作答:「人間有十四州,其中東極之州多水澤,最為富庶繁華。」

  朝笙知道了:「是不是青州?」

  越往前走,煙火氣息便越濃。

  四通八達的水系之上,滿載貨物的小舟經過了朝笙,船娘子聽得她的話,朗聲道:「最為富庶繁華的,當然是青州。」<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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