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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現在,虞沉認為雲尋嵐所說的寶貝,有極大概率是那輛被放停在車庫裡失寵吃灰的Comet-S7。

  他不明白,為什麼在經歷了某些「事情」後,雲尋嵐還能面對那輛Comet-S7?他自己都快無法再直面那一公寓的「前任寶貝」們了。

  偏偏雲尋嵐在牽著他來到車庫以後,還說:「難怪你那麼喜歡它。」

  虞沉:「……其實也就一般喜歡。」

  「雖然一開始買它是想和你有共同話題,但這流暢的線條,這低調卻不失優雅的黑色——哪個alpha能抵擋住它的魅力呢?」青年換上了Comet-S7的配套騎行服,一手拿著手套和頭盔,另一隻手則緩緩撫著車身,「不過以前怕被你發現,這輛Comet-S7是我搶了你的訂單名額才買到的,所以一直沒敢帶它出去兜風。」

  聞言虞沉挑了下眉:「不止是怕被我發現這輛Comet-S7吧?」

  「……」

  這話接不好容易出事,雲尋嵐吃過教訓了,所以選擇不接話。

  他將手套和頭盔戴好,又遞給虞沉一個頭盔,同時詢問他:「寶寶,我載你可以嗎?」

  虞沉先他一步坐上Comet-S7,卻是坐在後面的位置,用行動表明自己的答案,但他也問了一句:「嵐嵐,你會開這個吧?」

  「我連機甲都能開。」雲尋嵐回虞沉,「開一輛Comet-S7有什麼難的?」

  「……我們駕駛機甲的方式好像不太一樣。」

  「放心吧。」雲尋嵐騎上Comet-S7回頭對虞沉笑了笑,「不會摔到我的寶貝的。」

  ——這次沒有加「們」字。

  虞沉透過護目鏡,看到自己同樣含笑的眼睛倒映在青年眼底。

  「沒有關係。」他抬手環住雲尋嵐的腰,「我就在你身後,我會接住你的。」

  而雲尋嵐沒再說什麼,他隔著頭盔和虞沉抵了抵額頭,便轉正身體迎向車庫大門。

  「你確定要在任務沒完成的情況下走出這扇門?」

  指尖懸停在Comet-S7的點火鍵上方時,雲尋嵐聽見系統用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問他。

  「是。」他回答道,「我確定。」

  系統說:「你會死。」

  「我剛剛離開臥室時你也是這麼說的。」雲尋嵐複述著系統在他踏出臥室門前說過的每一個字,「你說——」

  「我還沒有完成今天的日常任務,就放了牧星嶼和醫療團那麼多人進屋,而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殺了我;就算我沒有被他們襲擊,只要我踏出臥室的門,就可能會跌下樓梯擰斷脊椎摔死。但現在,我活著走到了這裡,你還想對我說什麼?」

  系統用沒有情緒起伏的聲線,像播放安全警告似的告訴雲尋嵐:「就算你活著走到了這裡,當你駛上斐海大道以後,你也可能會發生車禍被撞死。」

  「如果我沒死呢?」

  雲尋嵐按下點火鍵,Comet-S7尾部的推進器被點燃,發出幽藍色的火焰。

  此刻,他與系統的音色幾乎完全一致,雲尋嵐自己甚至都分辨不出,到底是系統在說話,還是他在說。

  沒有得到系統的回應,雲尋嵐又問了一遍:「如果我沒有死呢?」

  「你一定會死。」

  「你一定會死!」

  「你一定會死——!」

  系統不斷在他耳畔重複這句話,聲音逐漸變得癲狂,一聲聲的嘶吼壓過了Comet-S7引擎的響聲,到了最後,那嗓音已然變異,失去了與雲尋嵐相同的音線,一會兒是麻木的機械腔調,一會兒又變成了男女交織的哀嚎。

  如果我沒有死呢?

  第三次詢問,雲尋嵐只在心中默念。

  他抬起眼睛望著大門打開後出現的明亮天光,然後鬆開了車剎,讓Comet-S7的強大馬力帶著他和虞沉衝出車庫,駛上斐海大道。

  那一瞬間,雲尋嵐的心率快速飆升,趨近於警告的臨界點——這是任何一個高速通行工具的駕駛者都要承擔的體能負荷。

  如果說發動機是工具的動力來源,那麼心臟就是人體不可或缺的重要引擎,所以蟲毒最容易富集攻擊的,往往也是這個器官,而雲尋嵐有過太多次心臟驟停的經歷,卻從來沒有一次產生過對死亡的畏懼。

  因為每一次,他都會告訴自己,已經完成了日常任務的他,即使整個人都碎成了齏粉,也絕對不會死亡;就算沒有完成日常任務,他也已經活過了足夠漫長的歲月,即使就此死去,也不該有任何遺憾。

  可在偶然的某個時刻,雲尋嵐也會疑惑,如果他真的沒有遺憾了,那麼他為什麼還要堅持著做系統發布的,苛刻又困難的日常任務?

  也許他心裡還是有著遺憾的。

  直至這一刻,當雲尋嵐聽著自己有些急促的喘息和漸漸加快的心跳,宛如一顆燃燒的彗星沖向光和風時,他才想起來自己在遺憾什麼。

  他的遺憾是一種不甘——不甘心他在忍受了一切苦難,直至死亡的那一刻,也從未如此自由和完滿地見過執壺外面的廣袤天跡。

  兩千四百二十八年前,年僅十五的雲尋嵐在逃過雲家覆滅的劫數後,並沒有成為一位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天道眷顧者,相反,他在那之後,才真正踏入了他生命中,比死亡更加痛苦可怖的無量災劫。

  他被魔修抓進了一個名叫「煉魔壺」的法器中,與另一堆倒霉的修士關押在一起。

  煉魔壺,顧名思義,凡入壺者,皆會被煉化為魔。

  彼時天地靈氣稀微,修道者修為長進困難,就有魔修走歪門邪路,學了蠻夷養蠱的法子,築成一隻執壺樣式,通體碧青的邪魔法器,再時不時抓些落單的修士扔進去百般折磨,逼他們在裡頭互相殘殺,待修士們一個個心境不穩,被心魔入侵墜入魔道以後,魔修就會將其抓出大快朵頤,以增進自身修為。

  然而也不知是那魔修太過不幸,亦或雲尋嵐太過幸運,那些煉魔壺內受困的修士們,即便修為低下,卻各個都是正道中品行高潔的賢人君子,縱使煉魔壺常年不見天光,魔修動輒對他們侮辱謾罵,還時常丟些嗜血妖獸進來折磨他們,他們也沒一人走上歪路,還對年紀幼小的雲尋嵐頗為照顧。

  他們擔心雲尋嵐心境不堅,熬不過去,就勸雲尋嵐把那魔修的辱罵只當是修行途中的一道日常小劫考驗,輕鬆熬過,前途便是一片光明,千萬別在這時泄氣。

  至於身上的傷勢更不用懼怕,反正雲尋嵐出去以後也要行醫救人,不如就從他們開始練手,待日後去了悲問宗,想拜師精進醫術想必也會變得輕鬆。

  於是雲尋嵐潛心跟著他們學修煉之法,學立身之基,學做人之本,未曾有過一刻懈怠。

  只可惜,他不是第一個被進入煉魔壺中的修士,也不是最後一個。

  在他之後被擄進壺中的一些修士,有的秉性下等,幫著魔修殺了好幾位修士;有的心志軟弱,被魔修花言巧語蠱惑以後亦會倒戈,盼望著自己聽話,魔修就能放他離開。

  所以到了後期,甚至連以前教導雲尋嵐莫要泄氣的一些修士,也漸漸開始心道動搖。

  這倒不是說他們也被魔修煽動,起了異心,而是在雲尋嵐照例為他們療傷時,一個斷臂的修士用僅剩的另一手,按住了雲尋嵐要往自己腰腹傷處撒藥粉的動作,說:「這些草藥珍貴,不必給我用了,留給其他道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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