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薛仁貴的陽謀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第383章 薛仁貴的陽謀

  劉仁軌對這一結果並不意外,揮了揮手。

  「下去休息吧。」

  劉仁願道:「卑職不累。」轉頭朝高侃問:「高兄,你不是被陛下派去瀚海都護府嗎?那裡的事解決了嗎?」

  高侃道:「遇到了些麻煩,正想向都督調一萬兵馬。」

  劉仁願愣道:「要調兵?難道東突厥人要作亂?」

  高侃道:「現在雖不會,但確實已有作亂傾向,故而需得防範於未然。」

  劉仁願遲疑了一下,道:「眼下營州即將對倭國對手,兵馬怎能輕調?」

  高侃道:「我只是想將屬於瀚海都護府的一萬騎兵,調回雲中。」

  劉仁願頓時不樂意了。

  他在蝦夷這般奔波,就是為了促成蝦夷與大唐聯手,共同討伐倭國。

  如今倭國正是混亂之時,只需皇帝一道旨意,營州就能發兵倭國,怎能這時候分散兵力,去管瀚海的突厥人?

  「高兄,事有輕重緩急,眼下朝廷重心在倭國。你也說了,東突厥之事,並不急,可以先放一放。」

  高侃道:「事也有內外之分,突厥人之患在內,應優先解決。」

  劉仁願道:「我看高兄是急著立功,分不清主次了。」

  高侃皺了皺眉,沒有做聲。

  原本他在營州,被皇帝調去瀚海都護府,錯過了熊津港大戰,功勞被姜恪給搶了。

  眼瞧著姜恪和劉仁願都因為此功,封了大將軍,他心中自然不好受。

  偏偏劉仁願得了便宜,還出言譏諷。

  正當他要發作時,劉仁軌咳了一聲,道:「你們要吵,別在我這裡吵,去跟陛下說!」

  高侃愣了一下,道:「您的意思是?」

  劉仁軌道:「瀚海都護府的事,是陛下親自委派,你要增兵,老夫也不敢擅決,所以你還是回京一趟,向陛下稟告情況為好。」

  「仁願,你也回京一趟,將蝦夷的情況跟陛下說明。」

  兩人對視一眼,齊聲領命。一路策馬南行,回到長安時,已到了五月中旬。

  這一路上,劉仁願聽高侃提到皇帝派出一位使節,正在出使倭國,心中有些焦急,怕皇帝不打倭國了。

  進長安城後,他馬不停蹄,直奔皇宮,高侃自然不願落後,也跟他一起進了宮。

  兩人進入朱雀門後,沿著承天門大街一路疾行,很快來到承天門外通傳。

  沒過多久,內侍小樓奉王伏勝之命過來,引著兩人進入太極宮。

  皇帝並不在甘露殿,兩人跟著小樓一路向北,很快來到臨湖殿,在百步之外的一處廊廳處,停了下來。

  遠遠看去,觀水台上,已被改造成一處露天的辦公場所,龍椅面朝南海池,風景秀麗。

  幾名內侍宮人舉著雲傘,站在龍案後面,遮陰擋陽。

  皇帝卻並未坐在龍椅上,而是站在不遠處的圍欄前,憑欄而立,懷裡抱著太平公主。

  欄杆前的池水前,咕嚕咕嚕不斷冒著氣泡,一群五顏六色的魚兒正在水面上躍動,鮮活可愛。

  這些魚便是唐朝最為名貴的魚,錦鯉。

  唐朝錦鯉名貴到什麼程度呢?不僅不能吃,就連販賣錦鯉,都要打六十大板!

  原因不僅僅是錦鯉寓意吉祥,充滿神秘色彩,還因為它叫「鯉」魚,和「李」相通。

  這些鯉魚如此興奮的在水面上躍動,是因為李治正在給它們餵食。

  餵的吃食,是武媚娘親手做的一種桂花糕餅。

  李治將捏碎的糕餅,扔到池子裡,頓時引起一片哄搶,他懷裡的太平公主就會「咯咯」直笑。

  太平公主也要喂,小手一甩,手中的糕餅碎屑,根本扔不遠,都落在欄後的草叢上了。

  父女倆餵的正起勁,王伏勝來到李治身邊,低聲道:「陛下,兩位將軍都過來了。」

  李治側頭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將太平公主遞給了江保傅。

  「太平,你先回立政殿吧,耶耶要處理點政事。」

  太平公主問:「那耶耶晚上過來嗎?我可以陪耶耶下棋。」

  其實太平公主根本不會下棋,只知道將棋子擺來擺去,玩著玩著,就變成過家家了。

  李治摸了摸她的小臉,道:「今晚耶耶要去蓬萊殿,你讓母親陪你玩吧。」

  太平公主道:「那我用了晚膳,能去蓬萊殿找耶耶玩嗎?」

  李治皺了皺眉,沒有做聲。

  一旁的江尚宮忙道:「公主殿下,待會奴婢陪您玩吧。」

  太平公主年紀雖小,卻很會看大人臉色,她瞧出李治不可能陪她了,只好應了一聲,趴在江保傅肩上,很快被抱走。

  李治走到椅子上坐下,命王伏勝將兩人傳了過來。

  兩人見禮畢,李治先看向劉仁願,笑道:「劉卿終於回來了,此行可有收穫?」

  劉仁願簡短的將情況說明。

  李治聽說他竟然逼著蝦夷首領,將參與殺死唐軍的蝦夷將領和士兵殺死,點了點頭。

  「做得不錯。」

  劉仁願道:「陛下,蝦夷人既然已經處置了那些人,臣以為此事可以過去了,不妨與他們聯手,共同對付倭人。」

  李治抬手道:「對付倭人,朕自有主張,你還有什麼要匯報的嗎?」

  劉仁願見此,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低聲道:「臣已匯報完畢。」

  李治這才將目光看向了高侃。

  去年,高侃被李治派到瀚海都護府,調查東突厥的情況,一直沒有消息,連今年正日都沒有回來。

  李治正覺得疑惑,也不知他調查的怎麼樣了,便問:「高卿,朕派你去瀚海,應該已有一年多了吧,你可調查清楚了?」

  高侃拱手道:「回陛下,臣已經查清楚了,東突厥內部,確有叛唐之心,但敢於叛唐的卻不多。」

  李治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這麼說來,已經有部落敢於叛唐了?」

  高侃道:「是的,一共有兩個部落,分別是白登部和執失部。」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以卿之能,在瀚海這麼久了,不會只為了調查他們吧?」

  高侃道:「陛下聖明,臣本打算順手解決了他們,再向陛下回報,只不過,事情卻並不太順利。」

  「哦?」

  高侃道:「若是普通的部落,臣會聯合其他部落,討伐他們。可白登部和執失部,是東突厥二十四部中,最強的兩個部落。」

  「這兩大部落首領,一個叫阿史德溫傅,被稱為突厥最聰明的人,另一人叫阿史那奉職,是東突厥最強大的勇士。」

  「這兩人聯起手來,臣並無十足把握對付。也擔心東突厥那些部落,臨陣反水。」

  「所以這一年來,臣暗中謀劃,使用了各種手段,終於成功讓這兩個部落分裂。」

  李治點了點頭。

  他就覺得奇怪,高侃怎麼去了那麼久也不回消息,原來已經在著手對付他們了。

  其實這也有些難為高侃了。

  若不是瀚海都護府的兵力,都被調到營州,高侃完全可以複製當年擒拿車鼻可汗的方法,活捉這兩個酋長。

  如今,卻因瀚海兵力不足,只能採用這種費時費腦的法子,挑撥離間,讓他們內鬥。

  高侃接著道:「原本臣的計劃,已接近成功,只要引誘這兩大部落打起來,兩敗俱傷,臣再聯合其他部落,便能徹底解決這個隱患。」

  李治見他停頓了一下,問道:「出現什麼意外了嗎?」

  高侃道:「陛下,前陣子,您是不是派薛將軍前往燕然,調查白馬商社?」

  李治挑了挑眉,道:「確有其事,怎麼,這事還與白馬商社有關?」

  高侃道:「薛將軍調查完白馬商社後,給臣寫了一封信,說他在審理白馬商社時,發現他們暗中與東突厥的某個部落,進行過交易,賣出過大量馬匹。」

  「經臣調查,他們交易的對象,就是白登部的溫傅!」

  李治奇道:「突厥人為何要買馬?」

  高侃肅然道:「臣也覺得奇怪,溫傅占據的地方,是瀚海地區最富饒的一片水草,他部落的牲畜非常多,馬匹充足,根本不必買馬。」

  「更奇怪的是,根據薛將軍的消息,他們購買馬匹用的是黃金,突厥人缺少黃金,不可能用黃金交易。」

  一旁的劉仁願此時也聽得入了神。

  李治問道:「可查出緣由?」

  高侃拱手道:「臣去年歲末,沒有回長安向陛下朝拜新年,就是為了調查此事,總算查清楚了。」

  「溫傅並不是替自己買的馬,而是替驅度寐國買的馬。」

  驅度寐國。

  幾個月前,李治才從李勣口中聽到過這個國家的名字,當時按照李勣的說法,驅度寐也是遼東極北的一個國家。

  原以為離得很遠,不想竟在暗中與白馬商社交易。

  「驅度寐到底在什麼地方?」李治好奇道。

  高侃道:「據臣調查,驅度寐國正在遷移,他們原本位於肅慎北方,後來敗給了肅慎人,向西遷移,到了室韋人的北方。」

  「結果他們又敗給了室韋人。後聽說鐵勒人西逃,漠北之地無主,於是繼續向西遷移。此時他們的位置,應該在瀚海和燕然兩地的北面。」

  李治心中一動,道:「莫非北蠻人就是他們?」

  高侃道:「臣也是這般猜測。驅度寐人應該是想要進入漠北地區,故而與溫傅暗中勾結。」

  李治聽到這裡,也明白了。

  「你擔心驅度寐人插手進來,無法控制局面,所以才沒有動手。」

  高侃道:「陛下聖明,臣本想向營州調一萬人馬回瀚海,以防萬一,不過營州那邊,似乎也有戰事,劉都督便讓臣來向陛下匯報。」

  李治聽完後,沉吟不語。

  這時候若是從營州撤兵離開,很可能讓周圍的國家會錯意,以為大唐不打算再對倭國動手。

  他們見大唐不動手,自然也不會輕舉妄動,這並不符合李治眼下的大計。

  如果不從瀚海調兵,可以選擇燕然都護府的兵馬,也可以從關中調兵北上。

  燕然都護府的兵馬最近,而且是薛仁貴的舊部,讓薛仁貴領兵支援,萬無一失。

  李治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如此……」正要下旨時,忽見遠處快步奔來一名內侍,手中拿著份奏疏。

  「陛下,戶部急奏!」那內侍彎著腰,將奏疏捧過頭頂。

  李治拿過奏疏一看,臉色大變,立即道:「召兩省六部九卿主官和副官,在甘露殿覲見!」

  邁步朝甘露殿急行,走了幾步,似乎才想起高侃二人,朝二人揮手道:「你們先回去休息,此事改日再議。」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知發生了何事。

  武媚娘站在立政殿的廡廊下,抬頭望著天空,鳳眉緊蹙。

  明明才五月份,卻比往年更加燥熱,天空中的太陽熾熱熱的,仿佛已經到了盛夏一般。

  「咚咚咚!」

  一陣腳步聲響起,張多海像一顆皮球一樣滾了過來,滿頭大汗。

  「殿下,打聽清楚了,果然是旱災,江南五州大旱,自二月之後,便一場雨沒下過了。」

  武媚娘淡淡道:「慌什麼?貞觀二年,關中大旱,逼得百姓賣子,還不是挺過來了。」

  張多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笑道:「殿下說的是,這幾年一直未發生大災,去年豐收,常平倉和義倉都是滿滿的,確實不必擔心。」

  武媚娘繼續望著天空,問道:「陛下呢?」

  張多海道:「正在甘露殿,召集群臣,商議救災事項。」

  武媚娘道:「派人去聽一下,可有朝臣提到後續災害的預防?」

  每次旱災之後,都容易產生蝗災和水災,故而旱災往往都被稱為第一大災。

  張多海領命去了。

  大半個時辰後,便來回報:「回殿下,張柬之向陛下提到此事,陛下已做出安排。」

  武媚娘點了點頭,既然有朝臣提起,她便不必多費口舌提醒皇帝了。

  甘露殿的臨時朝議,一直持續到下午酉時,李治任命盧承慶為抗災大臣,前往江南救災。

  接下來幾日,李治的精力都放在救災事項上,將高侃的事給忘了。

  高侃見皇帝遲遲不召見自己,只好主動入宮求見。

  然而當他再次提到調兵時,李治卻拒絕了,只說眼下江南旱災,後續還可能有水災、蝗災,此時不宜動兵。

  高侃無可奈何,只能告退出宮,心中頗為煩悶。

  他覺得溫傅已經察覺到了他的目的,很可能會有所行動,到時侯若是出了變故,他一年多的籌謀,都將白費。

  高侃思慮再三,只好去找薛仁貴,向他求助。

  薛仁貴將他引入書房,請他坐下,沉聲道:「高兄,眼下陛下精力都在救災之上,就算我去找陛下說話,只怕也無用處。」

  高侃嘆了口氣,道:「就怕再等下去,溫傅會提前做亂,到時我那些布置,不僅無功,還會有過。」

  薛仁貴默然不語,高侃在瀚海的布置,相當於是在逼迫突厥人叛唐。

  倘若不能迅速控制,導致瀚海大亂,將來肯定會有御史彈劾高侃。

  他沉思良久,緩緩道:「高兄,眼下之局,只有一個辦法。」

  高侃忙問:「什麼?」

  薛仁貴緩緩道:「我在收拾白馬商會的時候,發現一件事,白馬商會的幾處草場,恰好位於燕然都護府邊境,與東突厥部落相鄰。」

  高侃道:「不錯,白馬商會的那片草場,位於飲馬河以西,河東是東突厥二十四部落之一的舍利部。」

  薛仁貴道:「你要對付的是溫傅的白登部吧?」

  高侃道:「是的。」

  薛仁貴道:「聽說他占據的水草,是陰山以北,最好的一片水草。」

  高侃道:「是的,他占據烏蘭草地西邊一半,東邊一半由執失部占據。」

  薛仁貴微微一笑,道:「和我所知一致,如此就有辦法,讓他成為突厥二十三州的敵人。到時不需你動手,其他突厥部落,就會聯手對付他。」

  高侃問:「怎麼做?」

  薛仁貴道:「明日你和我一起去面聖,讓陛下將飲馬河西邊,原本屬於白馬商會的一大片草場,劃分給東突厥。」

  高侃訝道:「這是何意?」

  薛仁貴道:「這片草場劃給東突厥後,東突厥二十四州部落,會怎麼劃分這片草場?」

  高侃沉吟了片刻,目光一閃,大喜道:「我明白了,要劃分的話,只有遷移。如此一來,整個二十四州,都會向西遷!」

  西邊多出一塊土地,那麼只能將這片土地,分給東突厥最西邊的幾個部落。

  這些部落得到草場後,也必須從東邊吐出一些草場,讓給東邊的部落。

  得到的草場大於吐出的草場,所以是得利的。

  那些東邊的部落,得到草場後,也會吐出一部分小一些的草場,讓給更東邊的部落。

  如此依次效仿,最終所有部落,都得到一片大的,吐出一片小的,向西邊挪了一段距離。

  總體來說,每一家得到的草場都增多了,都能得利,只有溫傅的白登部例外。

  他的草場面積雖然增加,但因為西遷,讓出了最肥美的草場,總體來說是吃大虧的。

  只有他一人吃虧,別人都得利,他自然站到所有人對立面。

  到時他若不同意遷移,所有突厥部落,都會聯手對付他!

  若是他同意了,對部落發展不利,白登內部的人定會對他不滿,甚至可能內亂。

  這就是一個陽謀,無論溫傅怎麼選,都只有弊端。

  次日一大清早,薛仁貴陪同高侃一起面聖,將計劃與李治說了,請求將白馬商社的幾處草場,劃到瀚海都護府。

  李治聽到不用調兵,就能解決問題,當即同意了高侃的請求。

  當天下午,高侃便帶上李治的旨意,策馬離開長安城,朝雲中返回。

  (本章完)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