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公主府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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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5章 公主府的訪客

  大慶坊,南街,胡王街。

  胡王街是南街第三條窄街。

  年初的時候,皇帝下了一道旨意,將軟禁在長安的各國王酋,都關一起,便於監視。

  這些人都被遷移到大慶坊南街第三窄街,因他們都是胡族的王,百姓們便給此街取名「胡王街」。

  目前住在胡王街的人已有不少,東突蕨的車鼻可汗,西突蕨的賀魯,回的比栗毒,吐蕃的祿東贊。

  這四人很有意思,一開始賀魯和車鼻可汗勢同水火,比栗毒站在車鼻可汗一邊。

  三人都沒有隨從,發生口角時,便直接搶起袖子動手,監視他們的內領衛也不會去管。

  賀魯年紀大了,又以一敵二,自然不是對手,經常被揍得鼻青臉腫。

  後來不知怎的,賀魯又與車鼻可汗盡釋前嫌,兩人一起對付鐵勒人。

  這些原本的部落首領,此刻關押在長安之後,也與普通百姓沒有分別,整日打打鬧鬧,只能在晚上睡覺時,懷念一下昔日榮光。

  祿東贊與三人不同,他不是王,頗受三人排擠。

  這也正合他心意,平日並不與三人來往,大部分時間都坐在屋中,翻看唐朝各種典籍。

  長孫無忌和長孫詮二人來他院中拜訪時,他便正在屋子裡看書。

  這是長孫詮第一次看到祿東贊。

  瞧見此人的瞬間,他便有幾分明白長孫無忌的意思。

  此人確實與眾不同,身為被軟禁的囚徒,臉上卻看不到頹喪之氣,目光深邃,眼中閃動著智慧的光芒。

  他屋中雖沒有茶水,卻依然燒了熱水,招待二人,又在水中加了一些葉子。

  他解釋說,這是吐蕃一種名為「昆草」的植物,此草泡水,有凝神靜氣之效。

  長孫無忌喝了一口,品了品味道,微笑道:「味淳而甘,倒有幾分蜀茶的意思。」

  祿東贊微微一笑,目光在兩人身上緩緩移動。

  「長孫國舅,這位是令郎嗎?」他用一口流利的唐語問道。

  長孫無忌笑道:「這是我堂弟。」

  祿東贊看了長孫詮一眼,微笑道:「原來是擔任萬年令的長孫駙馬,果然是青年俊傑。」

  長孫詮見他姿態嫻雅,彬彬有禮,與他所見過的胡人全然不同,心中對他也多了些好印象。

  「祿大相之名,在下也久聞了。」

  祿東贊笑道:「兩位來找我這個南冠楚囚,莫非吐蕃情況有變?」

  長孫無忌似笑非笑的道:「祿兄,你是希望吐蕃有變呢,還是不希望吐蕃有變呢?」

  祿東讚嘆了口氣,道:「當然是不希望了,若是有變,只能是一種結果。」

  長孫詮問:「什麼?」

  祿東贊道:「自然是待在天竺的吐蕃餘部反攻吐蕃,兵敗而潰了。」

  長孫無忌笑道:「祿兄多慮了,你二兒子欽陵如今統領軍隊,他的才能連陛下都稱讚,不會做出不智之事。」

  祿東贊微笑道:「既然不是此事,那兩位又為何而來呢?」

  長孫無忌毫不隱瞞,將契丹叛唐的整個經過說了。

  祿東贊聽完後,奇道:「這是你大唐之事,何以告訴我?」

  長孫無忌正色道:「貴國在吸收異族之上,手段高明,令人佩服,故而特來請教。」

  祿東贊凝視著長孫無忌,見他並非出言譏諷,沉思了一會,道:「我們吐蕃的方法,大唐可能不適用。」

  長孫無忌笑道:「無妨,還請言之,讓我這個堂弟也開開眼界。」

  祿東贊笑了笑,道:「鄙國的法子多是借鑑中原,頗為淺陋,本不敢班門弄斧,但也不敢讓二位白跑一套,在下且說之,二位可做參照。」

  長孫無忌伸手道:「請。」

  一個時辰後,長孫無忌二人一起離開了胡王街,坐著馬車,行在漆黑的長安大街上。

  長孫詮腦海中依然回想著祿東贊剛才的話。

  吐蕃對付那些歸附的國家,一般只需要三個步驟,就能讓對方臣服,且再也難以反抗。

  第一個步驟最簡單,將對方的青壯男丁抽調出來,打散編入己方軍隊中。

  象雄便是因這個原因,導致實力大減,根本無法反抗吐番。

  第二點,則是讓一部分對方貴族,進入邏些城,授予官職。

  任何族群都是由上層階級領導下層階級,只要讓對方的貴族進入新的權利體系,他們才有歸屬感。

  貴族融入後,下層的百姓也會輕易融入,蘇毗就是這樣被吐蕃征服。

  最後一點則是推行宗教。

  吐蕃其實也是個宗教國家,雖不如大食國那般以宗教為核心,但宗教同樣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吐蕃原本的宗教是苯教,後來在文成公主和赤尊公主(尼泊爾)嫁給松贊干布後,佛教在吐番發展壯大。

  吐蕃人都信仰宗教,無論佛教還是苯教,贊普都是宗教領袖,只要對方信教,自然就會對吐蕃產生歸附感。

  通過這三點,吐蕃才能迅速融合各個部落,統一力量,短期間內,成為一個強大的國家。

  然而在長孫詮看來,這三個法子都並不適合大唐。

  唐朝是府兵制,士兵都是耕田的百姓,遊牧民族很難成為大唐的兵員,唐朝廟堂也並不信任外族士兵。

  第二點就更不提了。

  唐人視四周部落為蠻夷,讓一兩個胡人首領進入長安,冊封官職,勉強說的過去。

  可若是讓大量契丹貴族進入廟堂,長孫詮自己都要反對。

  皇帝最近似乎越來越不喜歡宗教,這第三點只怕也難以通過。

  長孫詮想到此處,朝長孫無忌道:「大兄,祿東贊的這三點意見,只怕都不適合我們用。」

  長孫無忌緩緩道:「你若是想直接照用的話,自然不適合。」

  長孫詮心中一動:「您的意思是,加以改良?」

  長孫無忌淡淡道:「四郎,你要記住,一個人的學識高低,取決於他的眼界高低。我帶你見祿東贊,只是為了拓寬你的眼界。」

  長孫詮露出思索之色。

  他已能感覺出來,長孫無忌雖然打算幫他,卻不會直接相助,而是用提點的方法,讓他自行領悟。

  祿東贊的法子雖然不符合大唐國情,但其能夠有效施行,背後定有其根源。

  只要能抓住其根源核心,那就能修改成適合大唐的法子。

  車廂內很快陷入安靜,晚風呼呼,車簾隨風擺動,風中似乎已有一絲涼意。

  夏日悄然而過,秋天快要來臨。

  半個時辰後,馬車到了長孫府後,長孫無忌下了馬車,徑直回府。

  長孫詮則繼續坐著馬車朝家中返回。

  回到公主府,剛過庭院,新城公主就快步迎了過來,眼中帶著幾分關切之色。

  「駙馬,他帶你去哪了?」

  長孫詮感嘆道:「見了一個聰明的胡人。」

  新城公主眼珠子眨了眨,道:「那可真是巧了,另有個胡人正在偏廳等你,

  說想要見你。」

  長孫詮奇道:「是誰?」

  新城公主道:「那人自稱安烈,你可認識嗎?」

  長孫詮搖了搖頭。

  「那我讓人轟他出去。」

  「等會,他有沒有說見我所為何事?」

  新城公主柳眉一彎,道:「好像說是為了鄭氏的案子。」

  長孫詮心中一驚。

  鄭氏的案子不都已經了結了嗎?

  這案子因為涉及到外國細作,最終由內領府接收。

  不過鄭家父子三人,也沒能逃脫懲罰,貶官降級,案子也算圓滿結束,怎麼還有人來問此案?

  難道是張木匠遭到鄭氏報復?

  長孫詮心中一凜,道:「我去瞧瞧。」

  快步來到偏廳,只見廳中坐著一名大鬍子男子,魁梧的身材,棕色的鬍子,

  滿臉風霜,一看就是個走南闖北的胡商。

  「你是?」長孫詮皺眉道。

  胡人拱了拱手,沉聲道:「長孫駙馬,鄙人安烈,金燕是我的妻子。」

  長孫詮猛地一驚,道:「我想起來了,金燕夫郎確實是叫安烈,你來找我作甚?」

  安烈道:「希望您能帶我去見金燕。」

  長孫詮搖頭道:「你妻子是外國細作,你最好忘了她吧。」

  安烈沉聲道:「我知道。」

  「那你還要找她?」

  安烈深褐色的眸子凝視著長孫詮,道:「長孫駙馬,只要你能讓我見她一面,我有把握,勸她歸附大唐,幫朝廷對付百濟。」

  長孫詮搖頭道:「你太天真了,像她那樣的女人,不可能對你動真感情。」

  「我也知道。」安烈回答,他從始至終,都表現的格外冷靜。

  長孫詮倒是有幾分好奇了,道:「那你憑什麼認為能勸說她歸唐?」

  安烈緩緩道:「她雖然一直在騙我,但給我留了一封信,將她的情況跟我說了。」

  「那又如何?你怎知她沒有再騙你?」

  安烈道:「她母親死了。」

  「你說什麼?」長孫詮一愣。

  安烈道:「她告訴我說,她的母親是百濟王同父異母的妹妹,玉雅公主,我剛剛得到一個消息,玉雅公主被百濟王給殺了。」

  長孫詮心中一驚,沉默了一會,道:「還是那個問題,你怎知她這次沒有騙你?」

  安烈悽然一笑,道:「這種信息,她就算騙了我,又有什麼好處?」

  這是長孫詮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悲哀之色,這一瞬間,他便可以瞧出來,安烈對金燕有很深的感情。

  安烈接著道:「您帶我去見她,如果我失敗了,您不過耽誤一點時間和人脈,若是我成功了,您就立了大功,不是嗎?」

  長孫詮笑道:「你的口才不錯。」

  安烈道:「我能否將您的讚揚,當做是您已經同意了?」

  長孫詮道:「明日我再帶你去吧,天色已晚,你在公主府歇息一夜。」

  安烈低下了頭,聲音沙啞的道:「駙馬,您應該也知道內領衛是什麼地方,

  在那種地方,一個晚上可並不好熬,她若是因此死了或精神崩潰,您的功勞就沒有了。」

  長孫詮哼了一聲,道:「在你眼中,我似乎是個唯利是圖的人。」

  安烈急忙抬手道:「不,小人並無此意,我們粟特人與人談判時,都習慣講利,還請駙馬見諒。」

  長孫詮正色道:「那就難怪你們粟特人善於賺錢了。不過你要記住,我並不是被利打動,而是被情打動。」

  安烈驚喜道:「您答應了?」

  「你在這等著我。」

  長孫詮回到寢屋,將此事與新城公主詳細說了。

  此時夜已深,本是年輕夫妻最重要的時光。

  新城公主感慨安烈痴情,將夜間出入宮廷的令牌給了長孫詮,放他去了。

  長孫詮又坐上那輛馬車,帶上粟特人,朝著皇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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