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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頭下了這樣一整日的雨。

  沈羨向她行過禮,撐起傘走了出去。

  她將衛衡的佛珠留給了她,也沒有再說話。

  “遺詔上,寫了些什麼。”趙纓瞧著沈羨向著他們伸出的手,眼底雖動,卻不曾去接。

  趙緒平淡地自沈羨手中接過了那道遺詔,那不過是半副衣袖,寥草數字

  封公主趙純為鎮國公主,封地嶺州,賜丹書鐵券,永世不得入京,若有違逆,人人得而誅之。

  若有違逆,人人得而誅之。

  他不許她爭。

  崇武二十三年,帝況愈下,詔公主純回京,三皇子緒領征北兵權,裴貴妃領六宮侍疾。

  先帝召回長公主,從來都不是為了前朝昭惠公主皇太女舊例,而是要將盛華從這場爭奪之中提前出局,去了她的兵權,將她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前朝昭惠公主亂政,前車可鑑。

  以至於這個作為天子的父親,親手剝奪了他最心愛的女兒一爭天下的全部可能。

  她這一生,盛衰榮寵,都由她的父親親手給予,他予她一切的盛名與熱烈,他予她最廣闊的戰場與自由,他予她所有的悉心與關懷,而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卻要選擇做一個天子。

  趙緒面目間瞧不出什麼神情,卻是道了一聲,“衛衡將它藏起來,是害怕皇姐傷心。”

  光線晦暗,只聽得趙纓低聲說道,“他誰也沒有選。”

  沈羨低聲應道,“遺詔中還裹了這封信。”

  那是一張薄薄的宣紙,疊作了整齊的模樣,上頭的字跡清醒而從容,應當是先帝寫於更久的從前。

  孤有兒女者眾,一子年少而有韜略,一子年少而破天下勇,得二子如此,何其有幸也!

  “何其有幸也。”趙纓低聲念道。

  趙緒亦是淡淡念道,“何其有幸也。”

  他與他皆是先帝的驕傲。

  即便三年前身處那樣一場謀逆,他也不曾怪過他,仍要衛衡帶出這樣一封絕筆。

  惜哉,生為天家子。

  “沈姑娘。”趙纓長身立在承明殿的光影之中,向著沈羨說道,“孤與與宣王還有些話要講。”

  沈羨瞧了一眼趙緒,見到他向她投來溫和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她應了一聲,替他們重新闔上了承明殿的大門,穿過一道迴廊去了小南閣。

  她想那些糾纏了他們姐弟三人整整三年的往事與猜測,到了今日,終於一一被揭開在他們的眼前,都不過是一個身為天子,又身為父親的先帝,所有的驕傲與遺憾。

  承明殿重新了恢復先前的安靜,趙纓的目光落在趙緒的身上,見到他始終從容又沉穩,仿佛風雨不摧,霜雪難襲的模樣,微微笑了起來。

  “一柱香的時間要到了。”

  趙緒點了點頭,便聽得趙纓緩緩要從他的身邊走過,向著承明殿的大門而去,“走罷,一道去見一見大盛的朝官們。”

  “皇兄。”

  趙緒開口叫住了他的腳步,平淡道,“外頭的棺槨裡頭是一塊天外奇石,上刻承天授命,還結了一道紅纓。”

  “李鏞會打開那封信,上頭寫了旭王趙繹發現這塊天外奇石的經過。”

  “不日裴貞將到北方,靈川可無虞。”

  趙纓的腳步停了下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趙緒目光中都是平靜,他瞧著高位之上的那副輿地圖,“我前些時日幫了鎮南王一個忙,與他約定,這幾日日遞往帝京的奏報,寫的都是老王爺病重,南方危矣。”

  他笑了笑,“過了今日,從前的二皇子纓便是真正承天授命的天子,朝堂再無人會說你一句亂臣賊子。北方既無虞,南方便要靠皇兄你自己了。”

  趙纓背對著趙緒,緩緩昂起了頭,他聽著承明殿外頭漸漸收聲的雨勢,“明日,孤會傳一道旨意到南方,大盛天子將會御駕親征。”

  “孤會放皇姐出宮。”

  趙緒回過身,瞧了一眼外頭漸收的雨勢,平靜地向趙纓點了點頭,“保重。”

  他向著外頭徐徐而去,衣袖拂動間都是從容,那些金線晃動的微微光亮落在趙纓的眼中,令他忍不住出聲問道,“你已來帝京,為何不爭?”

  趙緒腳步未停,不過淡淡回了一句,皇兄不知道是為何嗎?

  他說,做一個好皇帝罷,陛下。

  承明殿的大門應聲而開,不算高大的內侍匆匆而來,瞧見宣王趙緒從裡頭走出來,似乎也不覺得驚訝,他向著承明殿裡頭的新帝稟道,“李相求請陛下。”

  趙纓瞧著趙緒往小南閣而去的背影,平靜吩咐道,“替孤更衣。”

  “是。”

  杜義取來了天子的龍袍,跪在地上問道,“承明殿後頭偏殿的那些力士如何處置?”

  趙纓沉默了片刻,“叫他們退下罷。”

  宣王已經不會反了,趙緒送了他一程,送他上了真正的高絕無人處,無邊寂寞嶺。

  崇武十四年,他與趙緒一道在承明殿考校功課,父皇問道,北戎如何平。

  他的皇姐,驕傲的如同世間最璀璨的日月,說道,大盛用她,則可勝。

  而他的三弟,因了他皇姐已經出口的這句話,餘下的所有年月都情願退在後頭,成全他的皇姐與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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