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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靈溪不明其意,斟酌了一會兒,看著跪拜著的人,問:“愛卿這是怎麼了?”
半晌,壓抑著的低低的聲音自腳下傳來:“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衛靈溪眼睫垂下,臉上喜怒不辨。
“孤這沒頭沒腦的,尚不明白事情經過,你便自己攬了個罪名。”頓了會兒,才道:“說來聽聽,愛卿犯了什麼罪?”
柳文傾依然不抬頭:“臣罪該萬死,同......一女子有了私情。”
衛靈溪換了個坐姿,將手撐在扶椅邊上,這話從柳文傾口中說出來,著實新鮮。
“你繼續說。”
“前幾日臣約了幾位將軍去百花樓喝酒,多飲了幾杯,一時糊塗,同一女子......”柳文傾的話里都是自責,嗓音里卻不見什麼懊悔。“臣做下此等錯事,實在無顏見陛下。”
百花樓,聽著是個秦樓楚館之名,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酒樓。做的是賣酒的營生,席間偶也會有女子助興,但不似花樓,那裡的女子只賣藝不賣身,是個靳州城裡難得的風雅之地。
衛靈溪沒想到這柳文傾成日裡板著一張臉,肅穆如老頭子,竟也會有這種雅興。聽他話中所言,不像是被逼無奈,似乎是自願的。
這就有意思了,如今看似是到她面前求罰,實則是......
衛靈溪略略展了展眉,笑了一聲:“那你待如何?”
柳文傾堅定不移道:“請陛下廢了臣王夫之位。”
“嗯,然後呢?”
柳文傾愣了會兒,深吸了口氣,抬起頭,道:“請陛下恩准臣與綠衣姑娘成親。”
綠衣,好水靈的名字。
衛靈溪故意擰著眉頭,重重擊了下扶手:“柳文傾!你好大的膽子!”
柳文傾維持著跪姿,紋絲不動。
半晌,衛靈溪輕笑一聲:“准了。”
嗯?
這下輪到柳文傾發怔了。
衛靈溪起身扶起他:“這有何難,明日孤便同你寫下這和離書,後日便替你賜婚,可好?”
柳文傾:“陛下......”
衛靈溪笑眯眯地道:“孤與你的婚事本就名存實亡,當初也是出於利用之心拴住了你的婚事,本就心存愧疚,如今寒族崛起,不再需要靠一樁婚事來證明,孤也就可以放你自由了。”
柳文傾深深望了她一眼,再次跪拜:“臣......謝陛下賜婚。”
“唉,若不是孤的身份尷尬,便能替你們主婚了。”
眼前還能看見她紫色的衣袍上以細密針法繡上的杜英花,她繼續說了些什麼,柳文傾都聽不見了,似乎比起自己,更高興的人是她。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了,你還在奢望什麼。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就不會再去後悔,事到如今,放兩個人自由,才是最好的結局。
他抬起頭,在心中默念,別了,我的女王陛下。
踏出宇和殿殿門的時候,他還是沒有忍住回了頭。
高高在上的女王陛下,膚色素白,一身華貴紫袍遮住她小巧的臉,只露出一雙濃黑的眼眸,帶著隱隱銳利的氣息,一如初見。然而他的心境卻再也回不到那個時候了。
天高雲淡,不知名的花朵穿過院牆,洋洋灑灑,飄落在他的肩頭。
下一秒邁出的步伐,終於再次堅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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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載著黃泉谷兩位大夫的馬車悠悠蕩蕩駛出了王宮。
朱色門扉開啟的一剎那,謝時雨在梧桐樹下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小小的孩童攀著樹幹吃力地往上爬去。
晨風拂起青綠色的樹葉,露出一張秀麗的容顏。
“手伸過來,娘抱你。”
孩童喘了口氣,望著二者之間遙遠的距離,撇了撇唇,潸然欲淚。
“男子漢大丈夫,當年你娘從樹上摔下來落在你爹腳下時,都沒嚷嚷一聲呢。”
“真的?”
“娘什麼時候騙過你?”
“娘上次還騙昭兒說要去看祖母......”
“......行了行了,你再加把勁,來,伸手。”女子挑眉,唇邊勾出個無奈的笑容。
風吹亂她額前的碎發,卻吹不散她眼瞳里的安然。
小巧而安穩的馬車裡,謝時雨望著樹上相擁的一雙母子,若有所思。
梁淺順著她的視線望出去,輕聲感嘆道:“總算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謝時雨放下車簾,朝她晃了晃袖子:“小師叔來了信,你看不看?”
“死葉度,臭葉度,都不寫給我......”
......
馬車轆轆前行,轉眼便消失在秋景深處。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讀者“星晚”灌溉的營養液,麼麼。
第90章
葉度信里說,谷里來了些人,說是來尋親,並指名要見謝時雨。
梁淺一時興奮:“尋親?還是找你的,師妹,是不是你的親人尋來了?”謝時雨是謝蘊撿回來的孤兒這件事,並未隱瞞眾人,谷中十一弟子都是知曉的。
黃泉谷的十一位弟子,來自七國,有的有權,有的有錢,幾乎所有人都大有來頭,謝蘊收弟子的門檻本就奇高,第一步便是要收價值不菲的束脩,只這一條就杜絕了源源不斷的人上山拜師。第二步,才是看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