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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念又想起了宣欽,小周氏眉頭一皺,問道:“你們王夫呢?”衛靈溪說的找不到了是什麼意思?
謝時雨自然以為她說的是柳文傾,便照實答道:“王夫一直候在西宮外面。”沒有傳召,他始終沒能進來。
小周氏蹙眉:“叫他進來見我......”低頭看見安睡的母子二人,又改變了主意:“還是我去見他吧。”
......
七月流火,入了八月,天氣一日日轉涼,幔帳高卷,庭院裡吹來風,涼爽宜人。
小周氏跨過門檻,餘光飛快逡巡一圈,卻沒有見到意想中的人。
西宮院外栽了一棵古樹,枝幹盤旋虬曲,張開的樹冠覆蓋滿座庭院,罩下一片濃密的陰影。柳文傾就靜靜立在這片樹蔭里,他一眼看到了四處張望的小周氏。
人是他從青州請來的,連進宮的車馬也是他親自駕的,小周氏對他也只是有個臉熟。走出樹蔭,小周氏見了他,自然上前問道:“你們王夫呢,不是守在外面麼?”
柳文傾身邊僕人奇道:“王夫不就站在夫人面前嘛。”
小周氏眉頭緊皺,細密的皺紋聚集在一起,成了一道擰不開的結。
“我兒什麼時候變的心?宣家小子這麼快就失寵了麼?”
方才出聲應答的僕人沉默了。
柳文傾向她深深鞠了一禮,恭敬道:“臣與陛下舉行婚禮時,夫人尚在青州,未及時告知,還請您諒解。”
女兒成親這麼大的事,她竟然不知道。哪怕是閒居青州佛門,也應該派人來通知她一聲才是,沒有高堂在上的婚禮,像什麼樣子。
小周氏沉著聲,問他:“是你派人來青州接我的?”
柳文傾低眉頷首。
“出了事才想起我來。”小周氏冷哼一聲,“宣欽呢?”
“宣......欽?”柳文傾重複著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神色一下子變得古怪起來。
小周氏輕輕嗯了一聲。
柳文傾抖了抖唇,像是難以承受她的話似的:“......哪個欽?”
小周氏看了他陡然變白的臉色,感到些許不對勁來。
“欽慕的欽。”
他猛地抬頭,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擊中,似乎小周氏嘴裡吐出的四個字直接宣判了他的死刑,柳文傾眼圈赤紅,寬闊的脊背顫了顫,慘然一笑:“原來如此。”
記憶回到那一年,少女擰著眉頭看他。
你叫什麼?
柳文欽。
哪個欽?
欽慕的欽。
為什麼不是文章天下“傾”的“傾”?
你若是改名,我便幫你一個大忙。
......
只不過是因為一個名字,便引來她的出手相助。原來她叫他改名,不是他以為的想幫自己踏上仕途,而是因為不喜歡他有著和她心上人一樣的名字。欽慕的欽,這個字,她希望只屬於一個人。
如此霸道的,不講道理的,玄火的小王姬。
原來,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你......怎麼了?”
見他越來越不對勁,小周氏忙問道。
柳文傾遮住眼,不想流露出任何軟弱的神色,即便如此,小周氏依然透過他的指尖窺到那蒼白的臉,血色褪盡。
柳文傾抬起頭,一字一句,椎心泣血:“宣欽,他已經死了。”
天空一隻倉庚飛過,發出興奮的啼聲。
小周氏心臟狠狠一跳,額角滲出冷汗,“你說什麼?”
柳文傾垂下手,微微翹起唇角,眼角眉梢,俱是冷意。
“他死了,我親眼所見。”
小周氏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她伸手揉了揉胸口,才繼續道:“給我細細說來。”
世子失蹤的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找不到衛昭的時候,宣欽滿身是血的抱著孩子從長信宮裡出來。
他遇見的第一個人便是柳文傾。
也是最後一個人。
宣欽什麼都沒能說出來,失血過多,力竭而亡。
柳文傾遠遠地瞧見他山嶽般的身形倒了下來,即便如此,他懷中牢牢護著的衛昭,依舊毫髮無傷地躺在他已經紋絲不動的胸口之上。
或許是感受到了什麼,一直沒有動靜的世子殿下突然嚎哭了起來。
哭聲哀絕,在靜寂的寒夜裡久久不散。
柳文傾俯身去抱衛昭,一點一點解開死死纏繞在宣欽胸口上的血衣。
有什麼輕薄的東西從胸口處落下來。
是一塊淡青色的巾帕,四個角俱縫了幾朵小小的杜英花。
柳文傾慢慢撿起,上面以血寫著一行小字。
照顧好衛昭,不要告訴她,我已經死了。
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
柳文傾不知道宣欽在最後一刻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寫下的這一句話。
但既然是他看到了,就要替他守住秘密。
宣欽死了,他將衛昭安全地送回西宮,衛靈溪一輩子也不會知道。
這就足夠了。
第89章
“師父——”
衛靈溪自夢中醒來。身邊躺著衛昭,殿外是寂然月色,檐下懸著一盞孤燈,跳躍的燭焰在床帳上投下她的影子。周圍靜悄悄的,並沒有其他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