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不對?不可能。我記得很清楚,褐色。”

  “你是不是把咖啡倒在我身上了?”

  “是呀。”

  “咖啡是什麼顏色?”

  “咖啡色。”

  “那我的領帶是什麼顏色呢?”

  “褐色。”

  “真是……榆木……”

  “你說什麼?”

  “什麼也沒說。”

  “不是褐色?”

  “不是。當然,咖啡潑上去了就變成褐色了。我問的是在那之前的顏色。”

  “不記得了。你告訴我吧。”

  “不告訴你,慢慢想。”他有點沮喪了。

  “問個簡單點的吧……不能搞得我不及格呀,老公。”

  “好吧,問你一個簡單的。那天,我的手上有什麼。”

  “哪只手?”

  “左手。”

  “你的手上……肯定沒有結婚戒指。”

  “沒有。”

  “好像……也沒有大包。”

  “沒有。”

  “沒戴手套。”

  “沒戴。”

  “你在用計算機,所以手上肯定也沒有鉛筆。”

  “沒有。”

  “那你手上有什麼?”

  “你是想不起來,還是根本沒有注意?”

  “……沒注意。”

  “我的手指上,貼著一個白色的邦迪。那天我削鉛筆,把手指削破了。”

  “好吧。我不及格。”

  “你為什麼不及格?這說明,你根本沒注意到我。”

  “真是天大的冤枉,不注意到你會把咖啡潑你身上?問題在於,我當時就只注意到了你的臉。”

  “好吧。那我,就考一個關於我的臉的問題,你一定得答出來。答不出來就要休妻了。”

  “你問,你問。只要是你臉上的問題,我絕對能答出來。”

  “真的?”

  “真的!”

  “那天,我對你笑過沒有?”

  “答案非常肯定。沒笑過。你一直板著臉。”

  “不對。”

  “你絕對沒笑。”

  “咖啡潑了之後我當然沒笑。可是,抬頭看你的時候,我是笑著的。”

  “沒有。”

  “有。我要是不笑,你肯定不會把咖啡潑到我身上。”

  “你的嘴角好像是彎了一下,不明確。”

  “謝小秋同學,那就是笑。你一個也不對,得了零分,怎麼罰你?”

  我大聲說:“等等,不能光是你考我,我也要考你,沒準你也得零分呢。”

  他吃了一口爆米花,說:“你考,我肯定是滿分。”

  “那天,我穿的是什麼衣服。”

  “黑色T恤,墨綠色的圍裙。黑褲子、黑皮鞋。”

  “我的髮型……”

  “馬尾辮,綠色皮筋,上面還有兩個藍色的玻璃珠子。”

  “塗了口紅沒?”

  “塗了,櫻桃色的,對吧?”

  “我和你說的第一句話是……”

  “俺們跳來不里燒來,蛇!”他學我的口音,女聲的,挺像。我跳起來擰他。

  “噢!噢!”他叫,“又來搞家庭暴力!你以前滿溫柔的呀。”

  “剛才那幾道是基礎題,下面開始問難的了。”

  “問吧問吧。別擰我就行。”

  “那天,除了工作服之外,我還穿過什麼衣服?”我存心難為他,因為那天我進門之後,過不了十分鐘就換了工作服。瀝川不可能注意到這一點。

  “你穿的是一件粉紅色的毛衣。緊身的那種。雙肩背包,包上吊著一串鑰匙。胸口掛著一串珠子,什麼顏色都有。下面是綠格子的迷你裙,白球鞋。像隔壁鄰居家上初二的小女生。”

  這回輪到我震驚了:“你怎麼知道得這麼細?”

  “你對著一輛車的車窗理裙子,又掏出鏡子理頭髮。你對著鏡子咧嘴笑,看看牙齒白不白,還把臉蛋揪了揪,想弄紅潤一點。頭髮有點亂,你對著手心吐了一口唾沫,把頭頂的幾根毛弄順。然後,你背對著車,把手伸到毛衣里整理裡面的胸衣。為了看清自己的背影,你還把人家的車鏡擰了擰。”

  我怔怔地看著他,傻了。

  “總之,雖然你沒發現,你已經對我搔首弄姿,春光大泄。”瀝川的黃色詞彙特豐富,古典現代後現代一應俱全。

  “胡說……你胡說!”我惱羞成怒了。

  “因為我的車窗是擋光的那種,傍晚時分從外面看不見裡面的人。當時我正坐在車裡,怕你尷尬,嚇得不敢出來了。”

  “王瀝川!你敢偷窺!”

  “噢!噢!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俺們跳來不里燒來!”

  34

  將瀝川送到門口時,天空下著小雨。他的脖子上有幾道抓痕,是我憤怒時留下的印記。瀝川貧血,傷口不容易好,我心裡有點後悔,又暗自狡辯。也許這是最後一次欺負他了,狠就狠點吧。

  我像往常那樣,對著穿衣鏡,幫他修整好領帶,假惺惺地叮囑:“上班時候記得穿高領毛衣,不然人家要笑你啦。”

  “……”拒約回答。

  我假裝觀察他的傷口,趁機轉移話題:“你的貧血很嚴重嗎?為什麼每次流血,你哥會那樣緊張?”

  “不嚴重,他是怕我感染。”

  “你很容易感染嗎?”

  “不容易。”他雙唇緊閉,話題到此為止。關於他的身體、他的病,瀝川的回答永遠是簡而無要、似是而非。

  出了門,他站在台階上,又說:“以後不要每月寄錢給那個律師了,你知道我不缺這個錢。”

  又是敏感問題。

  “我也不缺這個錢。”

  “北京的生活很貴,你的工資也不算高。”

  不高也沒見你給我漲點。

  “同行里我算高的,我很滿足。”

  “小秋,”他握著我的手,看著我的眼睛,很認真地對我說,“如果我能讓你幸福,我會努力,不放過任何機會。現在,我不能,所以……我退出。沒想到我竟然耽誤了你那麼久……很對不起。”

  我在心裡抓狂了。瀝川回來不到一個月,居然兩次三番地和我慎重分手,最煽情的言情劇也就搞一回兩回,受不了,真是受不了。

  “你什麼地方不能了?剛才不是挺正常的嗎?”我瞪大眼睛看著他,“再說,就算你不能了,我也不在乎。大不了以後改邪歸正作良家婦女。”

  某人悚然,一臉黑線。

  我趁機又問:“瀝川,究竟出了什麼事?”

  他的眼中浮出淡淡的霧,迷濛的,濕潤的,像雨中的遠山。他將視線從我的臉上移開,看手錶:“沒事,我得走了。”

  每次看見瀝川這樣的眼神,我的心就徹底軟掉了。和瀝川一起工作的同事都把他當作常人看,只有我知道他活得多麼不容易。需要花掉常人三倍的體力來走路這事兒就不說了,為了增強骨質,每天早上醒來,瀝川還要吃一種白色的藥丸。為了防止刺激食道,吃藥的同時,必須喝下滿滿一大杯白水。吃完藥後,必須保持站立三十分鐘,不能躺下來。不然就會有嚴重的副作用。除了熬夜畫圖之外,瀝川大多時候起得比我早,所以我也沒怎麼見過他吃藥的樣子。只有一次,他吃完藥後,立即頭痛噁心,人已經搖搖欲墜了,卻說什麼也不肯躺下來。我只好扶著他,陪他一起老老實實地靠牆站了三十分鐘。站完了瀝川還向我道歉,說不該為這事麻煩我。

  GOOGLE告訴我,瀝川在離開我的頭三年裡,沒有參加任何公開活動。甚至他的設計得了獎,都不出席頒獎大會。之後,網絡上偶有他的消息,比如主持設計了幾個歐洲的項目,多半集中在瑞士,和他往日的工作量無法相比。瀝川開始全面恢復工作是最近一年的事情。而我見到他時,除了看上去有些消瘦之外,他沒有顯著變化,不像是大病一場的樣子。

  空氣很冷,我抽了一下鼻子,將涌到眼裡的委屈吸了回去。

  好不易和瀝川在一起,除了爭吵還是爭吵。瀝川說什麼也不肯告訴我實情。

  也許,真的是緣分盡了吧。

  去K街的咖啡館是瀝川開的車。

  在車上我告訴他,我的確move on了。我在這裡有三個約會。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