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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班,沒噴香水,身上散發著蔬菜的氣息。

  回北京兩個禮拜,我都沒怎麼見到瀝川。瀝川的辦公室在樓上,他每天上班不定時。我只有在開會、或者午飯的時間可以見到他。瀝川總是刻意拉開我們的距離,不怎麼主動找我說話,我也不到他那裡去套近乎。大多時候,我們雙目對視,互相點個頭,各自拿菜,各自歸座,連寒暄都沒有。瀝川從不給我打電話,除了工作需要,也從不給我發email。

  我很傷心,但我不在乎。只要知道瀝川和我在一個大樓,只要每天能見他一面,哪怕是一句話不說,我都心滿意足。沒有這個先決條件,我沒辦法move on,就是這樣沒出息。

  CGP的中餐對素食者絕對是一個巨大的考驗。因為這裡的工作人員,百分之八十是精力旺盛的男人,無肉不歡,剩下的女人又全是海鮮愛好者。我發現,我能吃的東西,只有麵包、米飯、水果和沙拉。而且,吃完之後,很快又餓了。

  所幸我有同伴。為了節食和體形,艾瑪基本上也吃素。她偶爾吃點魚,次數不多。她用很多的沙拉醬,其實是含有很重成份的奶製品。我連沙拉醬也不吃,只吃菜葉子。我們幾個女翻譯通常坐在一起八卦,我邊吃邊聽。有時偷偷瞄一眼在遠處另一張桌子上獨自吃飯的瀝川。瀝川還是那麼好看,只是有一點點偏瘦。穿著修身的西裝,很神秘,很迷人。他從來不看我。

  “哎,你們看了今天從總部發來的任命通知了嗎?”艾瑪小聲說,“瀝川辭去CGP總裁的職務,改任北京分部的主設師,連降兩級,不知出了什麼事。”

  另一個叫阿倩的翻譯笑著說:“我也覺得奇怪。那現在江總,不是成了他的上司?”

  “什麼上司,江總是CEO,他是owner,好不好?江總不過替他們王家打工的。他不做總裁多半是嫌累,聽說最近身體不大好。每天只能工作五個小時。”艾瑪說。

  “我看他身體挺好的。對了,他的那條腿究竟為什麼是跛的?小兒麻痹嗎?”德組的明明問道。

  “我猜是風濕性關節炎。”

  “我猜是先天畸形。”

  “我還是堅持帕金森症。安妮,你猜是什麼?我們一人賭十塊錢吧。”

  “我不知道。”我想了想,說:“車禍?截肢?”

  “假肢?NO,NO,NO!瀝川不可以是假肢,假肢我們太傷心了。我寧肯他是帕金森。”

  大家一致反對這個選項。無語了。

  “拿著人家的殘疾來賭錢,不大厚道吧?”我嘀咕了一句。

  沒有人理睬我,她們繼續討論:“艾瑪,你去,你去故意把一杯水潑到他腳上,然後假裝替他擦鞋子,順便摸一把,不就明白了。”

  “摸?怎麼摸?我在這裡快十年了,瀝川在這裡也快七八年了,沒看見他和任何女人勾搭。那個走了的朱碧瑄,追他追得要死,瀝川調走了,她還在這裡苦苦守了六年,不是最後也放棄了?”

  “要說追,我們都追過他,對吧?艾瑪,你不是也追過嗎?”

  “我連‘瀝川I love you!’那樣赤裸裸的email都寫過。哪次情人節我不送他巧克力?不管用啊。人家從來不理我。”

  “那是以前,他風光得意,故弄玄虛。現在,我覺得他看上去有點消沉哎。正是你再次發起進攻的時候哦。抓緊時間,趁虛而入。說到底,艾瑪,你年紀也不小了。你和瀝川差不多一樣大吧。”

  “大他一歲呢。”

  “可能他更喜歡成熟一點的。抓緊了,艾瑪。我們還指望你當了王太太給我們提工資呢。那,他一個人坐在那裡,很孤獨哦,你去找他說話嘛。”

  “你以為我不敢去嗎?”艾瑪笑著說,“一聽說瀝川回來了,我樂得睡著了都笑醒了。”

  說罷,她真地端起碟子,扭著腰肢,真地向瀝川的桌子走去。

  “記得我們的賭喲!”

  “哎,安妮,你手怎麼啦?怎麼在發抖?植物神經紊亂?”

  我用叉子用力叉了一塊蘋果,塞進嘴裡:“沒事。第一天素食,還不習慣。”

  “搞什麼素食嘛,你又不胖。還神經兮兮地給每個人發了通知,至於嗎?”

  “我加入了動物權益保障者協會。”

  她們看著我,一陣亂笑。

  我三下五除二將水果一掃而光,埋頭回辦公室。

  我命令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到素食這個方向來,不要去想艾瑪,更不要去想瀝川。我不斷地對自己說,It’s over! Over!

  打開計算機,我看見有人從MSN上找我。圖像是一隻笑眯眯的桔子,居然是René。

  ——安妮你好嗎?

  ——挺好的。你呢?

  ——還行。你喜歡貓嗎?

  ——挺喜歡的,怎麼了?

  ——是這樣,瀝川本來說和我們一起回來,現在他留在北京了,於是他把他的Mia送給我們了。

  ——Mia不是瀝川的貓嗎?

  ——看,你連這個都知道。這個Mia是以前那個Mia的孫女兒。以前那個老Mia在死之前特能生,搞得他們家親戚每人都被迫收養了一隻。安妮,這個Mia自從瀝川走後脾氣特大,天天咬我的模型。我辛辛苦苦做的模型,半個小時就給她咬成一團碎紙。我托人帶它來北京送給你,好不好?我知道,你會好好對待Mia的。

  ——瀝川會同意嗎?

  ——Mia現在是我的貓。我有處置權。

  ——行呀。什麼時候來給我發郵件吧,我去接機。

  ——我正好有個熟人來北京公幹,今天走,明天到。我現在急著去辦手續。再見。

  他的頭像匆匆地消失了。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瀝川走的時候,走得那麼徹底,什麼也沒有給我留下。現在,我居然擁有了他的Mia!

  我請假,提前下班去寵物店買貓食、貓罐頭、貓窩、貓砂、買養貓教科書、買玩具、還買了一些備用藥。晚上一邊啃玉米棒子,一邊捧著書鑽研。

  第二天請假接機,接到的是一個漂亮的高個子男人,提著一個灰色的寵物籠子,我們各報了姓名。他顯然也是華裔,但中文就實在不敢恭維了。

  “我是葉小秋。”

  “我系Allen Wong。”

  “怎麼您也姓王?”

  “我系瀝川的湯熊。”

  “您……也是建築師嗎?”

  “yes,你九麼雞……島?”

  “猜的。您不去見瀝川嗎?他就在北京。”

  “Oh……no,我恨忙亂,命天就周了。我會給他……大……電娃。”

  他又給我一個包:“裡面……René給你的有凍西。”

  “除了貓還有別的東西?”

  “有有。這個……盒……chocolate系我松你的。”他給我一個漂亮的金屬盒子。

  “謝謝,真是太客氣了。我什麼也沒準備呢。”

  “不客起不客起。René說了,包里有個……條……圍巾你受著,見了瀝川千萬……千萬別呆,他會……生氣。”

  我嚇了一跳:“為什麼?”

  他笑了笑,不再說中文了:“You will know it later。”

  我看著Allen,他不比瀝川大多少,沒準是同歲。眉眼有些相似,不過,看得出,他和瀝川一樣,見了女人有些羞澀。

  我樂滋滋地抱著Mia回到家。Mia是只短毛的小花貓,圓圓的臉,眼睛很大,總是困困的樣子。我給她換了個名字叫“Amy”。Amy很溫順,怕冷,晚上和我睡在一起。

  打開René送我的包,發現裡面有一條手織的圍巾,五彩的條紋,很鮮艷,很大,戴在脖子上很暖和。兩頭還點綴著很多小小的銀鉓。有點奇怪喲,難道René會織圍巾嗎?然後,還有一隻很大肚子的天藍色咖啡杯,漂亮的陶瓷,白色的花紋,上面印著一排字:

  No dream is ever too small; no dream is ever too big.

  Practice reandom beauty and senseless acts of love.

  Happiness is not given but ex插nged.

  Truth fears no questions.

  Dare to be wise.

  Laugh.

  杯子很舊,仿佛用了很多年。

  第二天我就把這個杯子帶到辦公室,吃飯的時候,捧著它喝咖啡。我看見了瀝川,瀝川也看見了我,照樣不理我。瞧他這兄弟當得。回到辦公室剛坐下不久,有人敲門。居然是瀝川。

  是瀝川,不過臉是陰的,很兇的樣子。

  “Allen說,Mia在你這裡?”

  “你是說,我的貓A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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