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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幾世在雨夜樹下因血蠱發作暴斃而亡時,成了謝惟永生永世都拋不開的噩夢。

  前世一劍穿心之夜,謝惟問他「是不是會做噩夢,夢到風喬兒溫落安他們」時,心中該有多絕望。

  無論是讓他留在人界,還是將他帶回修真界,不論如何寸步不離地看他護他,最終都會喪命,而前世謝惟選擇將他送回魔界,也是無可避免那個結局。

  殺了魘厄,殺了我,獻祭法相,所謂重生……

  孟惘突然想起來,當時那人又是落淚了的,濺在自己臉上,只是疼得生死不能之際,被自己忽略掉了。

  周折至此,天道要的不僅是一條命而已,更是它作為上下界之主的權威和地位。

  可總是有人螻蟻之力蜉蝣撼樹,偏要強求,所求也不過要他長命百歲而已。

  上千種死法,上萬種死因,被謝惟一世世以血以淚件件排除。

  他每一世,最長活不過二十五歲。

  百里繹和百里明南的命線當時也被斬斷,孟惘沒去看他們的記憶,但由敘鬼口中得知,百里繹也是用了禁術救活百里明南,只是術法法門不同,直接來到了七百年後。

  但百里明南之前的狀況多半也是和自己一樣,無法接收任何有關信息也沒有任何往生記憶,不然百里繹也不會冒死想要去奪遁歷和判官筆。

  「那個近幾世一直出現的血蠱……」

  敘鬼支著下頷輕輕笑,「你知道那個半蛇麼?」

  孟惘一怔,隨後抿唇道,「我知道,他是魔妖。」

  「最原本的世界裡,他原是飛升了的,可天道不認,為了進入天門,與天道做了個交易,他要同你一起周折轉世,就是為了取你性命,終結下界的分割,就這一個任務。」

  「殺人可比救人簡單多了啊……」

  「為了不讓謝惟發覺懷疑,又能知悉干擾下界各種情況,他造了一個絕好的身份。」

  「——旋靈境大弟子,遲羽聲。」

  望著他錯愕的神色,敘鬼接著道,「但血蠱這手段不是他親自給你下的,也算是借刀殺人吧。」

  「什麼刀?」

  「天玄。」

  「我……師尊?」

  孟惘看著敘鬼的眼睛,驀地明白過來。

  十年前入鬼城時,敘鬼給他看的那段故事——

  天玄和雲墜雨。

  他確實是以雲墜雨的靈丹為藥引治好了秘術反噬,但唯一重要的一點——

  雲墜雨是死了的。

  天玄或許一開始是真的只想要水靈伴生的靈丹,但云墜雨誤打誤撞發現那本書的時候,就不一定了。

  他可能一直在猶豫,在動搖,可直到那小弟子渡劫後趕來將靈丹生挖給他死在他面前時,他一定後悔了。

  遲羽聲將血蠱之術透露給天玄,天玄則以此加害自己。

  因為謝惟說過他是木靈伴生,以他的身體為容器,為雲墜雨養魂復生再合適不過。

  他垂下眼睫,沉默許久,低聲道,「我師兄……還好麼?」

  外界什麼情況,他一概不知。

  「我只能知人的命途主線,細緻點的探覺不到,不過你放心,沒死。」

  在心口壓了十年的重物終於落地,他時刻緊揪著的心臟頓時鬆了下來。

  「不過,荊連死了。」

  孟惘驚異抬眸,指尖一下抓皺衣袖,「什麼時候……」

  「十年前遲羽聲對謝惟動手時,他聽你的話,為護謝惟自爆法相。」

  「其實他本身就是謝惟的一片法相,終極靈印加持的法相獻祭很不穩定,在第三世自爆時法相分裂出一片,隨主人一起周轉,在各個下界空間裡汲天地靈氣,上萬年後,也就是前世,才真正化為人形。」

  「只是二人都不知道彼此有聯繫,前世謝惟自爆法相後他仍是被帶過來了。」

  孟惘怔怔地聽她講完,瞳孔輕顫,努力消化理順著腦中得來的信息,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麼,又乾澀地抿緊。

  敘鬼看他再次紅了的眼眶,淚水蓄滿那雙晶瑩漂亮的眼睛,又隱忍著抿唇止住下跌的唇角……

  向來看透死生看遍離合的她也有些受不住,抬手虛掩了掩自己的視線,病態虛浮的聲音也難得有了幾分情緒波動,「我的天,快去找你師兄哄哄吧,哭得我心疼……」

  「你強行將我拉入輪迴間又給我們斷了命線,天道不會罰你麼?」

  敘鬼輕輕揚了揚眉梢,「……不會,我確實得聽他的,但他也不會輕易拿我怎麼樣,除了我沒人能給他幹這種活。」

  ……

  十年之期已至,百里纖纖一身鵝黃色衣衫從殿中出來,遙遙望著風雨橋頭上匆匆掉落的靈燈和雨笠,那白衣人影已然不見。

  百里夏蘭站在她身後,給正往魔界總壇趕來的百里繹和百里明南傳音道——

  「嗯,他不知什麼時候,早就走了。」

  ……

  鬼城城門打開時的青紅冷霧中,一人橫穿過去,一步踏入灰塵四起的茫障之中。

  一片死寂。

  想像中的溝壑裂谷都已被填平,表面是灰白交錯的松泥輕土,印象中的閣樓湖岸也不見任何影子,只有渡川勉強修復成了之前的模樣。

  他望著眼前蒼茫,視線巡視一圈,有些無助又茫然地往前走了兩步。

  十步、二十步、五十步、百步。

  他雙腿灌鉛般沉頓,一步步往前走,風塵卷著袍角,徘徊迴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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